他什麼時候說是去見陸昶了?
難道他剛才說的不是大盛官言,他們聽不懂?
“我去見穆子霽,他請我喝茶,聊聊樂理、風景、傳聞之類的。”
謝時玄對穆子霽的好感僅次於溫鶴之。
這種有想法就處處爭取,不遷怒不墮落,知行合一的人物,他很是欣賞。
隻可惜,這是藍氏的天下。
一山不容二虎,天命加成,勝者隻會是大盛。
謝時玄上次就告知過對方這個結局,他以為穆子霽會退卻,但對方卻像是要給他一個不一樣的答案。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說不定有聖人之姿。
謝時玄眼底劃過一抹期待的神采。
“真的假的?”衛巍表示懷疑。
那個腹黑的家夥,會隻談風月,不談實事?
溫鶴之乾脆跨過門檻,提前一步出門:“一起。”
顏老先生在旁邊看著都笑了,指著幾人道:“老夫出門的時候,你們都沒這麼關切,對先知倒是殷勤得緊,一個個都去護衛。”
溫鶴之是弟子,可不敢讓師父這樣說:“您老認真起來,劍神都不是對手,護衛不是小看了您嗎?”
百曉生和衛巍在旁邊猛點頭附和。
“就是就是!”
顏老先生語塞:……意思是,他能提前下藥毒死陸晟嗎?
一時竟不知道晚輩們到底是不是在誇他醫術高明。
謝時玄擺手:“你們想去就去。”
隻不過,他是客人,百曉生他們能不能進去,就全看主人家放不放人了。
衛巍興衝衝地跟上。
“去去去!”
“若是師叔真的來了,我立馬去通知師尊,或者,我先小小的試探一下。”
衛巍打得是這個主意。
謝時玄笑笑,帶人朝經常光顧的風媒茶樓而去。
行至半路,忽然下起大雨。
嘩啦————
陰雲密布,傾盆大雨。
這場景看起來就像天上有神仙在發怒一樣。
馬車內的眾人望著驟變的天氣,都忍不住感歎。
“怎麼忽然就下雨了?剛才還好好的。”
“快!遞個什麼東西給我遮一下!”
“春天下雨很正常。”
“哪裡正常了?驟雨寓意不好啊!”
“先彆管寓意,等下換衣服就很麻煩,要不咱們回去吧,彆管穆子霽了!”
“我可不一定會淋濕,我輕功好,隻要夠快,雨就追不上我!”
路過幾家店鋪,蒼鴻鳴看向唯一不會武功的謝時玄:“先知,我出去買把傘。”
正掀開一點簾子打量外麵天光消失的謝時玄回頭:“不用。”
就門口那點距離,淋不到多少雨。
便是淋上一點也沒關係,春雨貴如油,他不討厭雨天。
蒼鴻鳴不讚同地蹙眉,明明可以避免的。
謝時玄定定看了幾秒,伸手捏了捏少年的臉頰。
蒼鴻鳴:“?!”
似乎是把少年嚇到了,想說的話堵在喉嚨口。
其他人也看到了,車內瞬間安靜了下來。
“有時候,需要親身經曆一下,才能領悟。”收回手,謝時玄微笑,輕飄的語氣裡藏著他們聽不懂的東西。
“就比如,此刻下的雨,坐在馬車裡的人就不如街上奔走的人體悟深刻。”
眾人的視線下意識移向外麵那些冒雨急奔的身影。
驟雨傾盆而下,這時候還要在外麵行走不能停下的人,身上都帶著那些躲在屋簷下的人沒有的決絕。
確實不一樣。
這時,駕車的衛巍隔著車簾,從雨中傳來模糊的聲音:“那是……我現在體悟可深了。”
隻有他一個人在外麵淋雨。
“噗!”百曉生聽到這幽怨的聲音,繃著臉直接破功,笑了出來。
蒼鴻鳴木著臉掀開簾子出去:“我來。”
在外麵淋雨的衛巍聽到耳邊有聲音傳來,嚇一跳,趕緊穩住韁繩,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用手肘把人往裡麵推。
“哎喲,快進去!我開玩笑的,雨很大,彆淋到你們了!會生病的,小蒼快進去。”
衛巍在心裡一直把不愛說話的蒼鴻鳴當弟弟看待,一著急就忘了組織語言,導致和他說話的語氣都像是在哄衛觀雪。
嘩啦——
他們在說話的時候,雨水不會因此停止。
蒼鴻鳴出來不過兩秒,從高天降下的暴雨就把他澆了個透徹。
暴雨像瀑布一樣,雨簾密密麻麻,視線受阻,隻能看清前方那點距離。
沉重的頭發滲水變重,劉海粘在額頭眉毛上,偶爾會遮擋一點點視線。
因為馬車速度的關係,猛烈的雨滴迎麵擊打在麵部甚至眼睛上,像石子暗器的襲擊。
本就緊身的衣服這下徹底貼在身子上了,永遠和雨同行的風呼呼刮過,‘冷’這個念頭瞬間湧上心頭,令人瑟縮。
蒼鴻鳴抿唇,沒有退回去。
這就是下雨嗎?
是啊,這才是下雨。
隻有親身麵對才能體會到。
“我來。”再次重複一遍,本來就是這輛馬車專屬馬夫的蒼鴻鳴反手順過衛巍手裡的韁繩,把人往後推。
衛巍在雨中看了少年一眼,把駕駛的位置讓給蒼鴻鳴。
“算了,我都濕成這樣了,就不進去了。”衛巍灑脫地坐在車外,側身單腿搭在車板上,另一隻腿懸空。
衛巍淋著暴雨,感受著雨打在身上的微痛感,抬頭看著陰沉的天空,咧嘴一笑。
“偶爾下場雨也挺好的,春天萬物複蘇嘛,要是再打個雷就更有感覺了。”
似乎是上天有感。
下一秒,陰雲之中有長蛇閃電掠過天際,不留下痕跡。
“轟隆————”
巨大的雷聲響徹廣陽城。
衛巍:“???!”
不是吧?
說來就來啊?
馬車內。
百曉生當即嘲笑:“嗬嗬,烏鴉嘴。”
溫鶴之說了句公道話:“這個天氣,不論他提不提,都是要打雷的。”
雷雨交加,太正常了。
謝時玄看著風吹動車簾,露出外麵坐著的兩個身影,眼底透出一抹笑意。
看得他也想出去感受春雨的氣息了。
“不行!”
溫鶴之和百曉生當即鎮壓,半點不讓,兩人甚至把車窗上的簾子都拉了下來,保證不進來一滴雨。
被兩人聯手製止了的謝時玄坐在角落磨挲了一下手指:這畫麵……莫名熟悉。
暴雨中,馬車保持均速,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籲——”
在看到風媒茶樓的時候就逐漸勒住韁繩,蒼鴻鳴尚未出聲喚人,就聽到隱約的聲音從茶樓的方向傳來。
好像有樂聲?
注視著前方的茶樓,蒼鴻鳴停車的動作略有停頓。
“有點像簫聲啊。”坐在外麵的衛巍嘀咕。
視線受雨水阻礙,看不清茶樓裡的人影。
“不會是穆子霽吧?”衛巍不明所以地猜測,他琴棋書畫天賦一般,聽不出是誰在奏樂,全靠直覺。
馬車靠近。
蒼鴻鳴看清了茶樓屋簷下的身影,也聽清了那道樂聲。
確實是簫聲。
馬車停穩,謝時玄沒下車,眾人都沒動。
屋簷下,雨中簫聲依舊。
衛巍看著那個用風雨做背景宛如樂師在給茶樓客人奏樂的男人,眼底的震驚褪去,抬起雙手,準備著等下鼓掌。
蒼鴻鳴手握韁繩,沒去呼喚誰來注意他們,眸光定格在那道沉浸的身影上,雨水打濕了他的衣擺和鞋子,那人也毫無動作。
車內。
謝時玄閉目,隔著一道簾子,在喧鬨的雨聲中聆聽著與風雨聲合奏的低沉簫聲。
馬車內無人說話。
茶樓裡也沒人聊天。
他們不想打擾。
像是某人在用靈魂體驗風雨。
呼呼——
哢嚓!
狂風暴雨中,偶爾的雷聲,是天地間唯一的回應。
沒多會兒。
一曲畢。
飄揚的簫聲消散,風雨聲依舊。
演奏完畢,知道人已經來了的穆子霽手持長簫,笑著迎上蒼鴻鳴的目光:“來了?請進。”
“啪啪啪啪啪啪啪!”
衛巍在一旁鼓掌。
“好聽好聽,你當樂師也有前途!”衛巍誇讚道。
跳簾下車的百曉生吐槽:“你聽得出好壞嗎?”
百曉生掃了半身都淋濕的穆子霽一眼,沒和之前一樣挑他毛病。
或許是剛才的簫聲確實好聽吧。
“趕緊進去!”
幾人護著謝時玄進入茶樓內。
茶樓內的客人也從樂聲中回過神,笑著用目光歡迎他們進來,投在穆子霽身上時,多了一分讚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