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他不想多看她一眼,一眼都不要。
隻是他不想看,卻無法隔斷聲音。
那些屬下不過是挨了一鞭子,用得著她去送藥?
他睜開眼,眸光微轉,便看到她站在一個青年麵前,手裡捏著藥膏和紗布。送完藥,還沒結束,她打開她的那些匣子,裡麵竟然還有鍋具。
也沒煮什麼稀奇東西,不過是湯餅,隻是往裡麵加了不少東西,打了雞蛋,加了青菜葉子,另外一個鍋則是紅棗小米粥。
手藝一看就不好,笨手笨腳的。
華媯容冷眼看著,直到昭懿端了一碗湯餅放到他麵前。他掀開眼皮睨她一眼,她則是放下碗就走了,走的時候腳步還挺快,仿佛後麵有東西會咬她。
湯餅和紅棗小米粥都被她分出去,她煮了兩大鍋,就給自己留了一小碗紅棗小米粥,坐在用軟墊鋪過的石頭上,溫溫吞吞地喝,喝一小口停一會,旁人一口就能喝完的事,她足足喝了一炷香。
吃完東西要收拾鍋具,那些被分了食物的大男人們主動搶過這活計,又窺窺自家少主的臉色,見少主閉目養神,似乎不準備管,便三下五除二把東西全收拾了,順帶著還給昭懿單獨紮了個小帳篷。
華媯容睜開一隻眼,隻覺得心裡的火氣越來越盛,他呼出一口氣,又閉上。
昭懿謝謝了幫她搭帳篷的青年,又燒了一盆水,端著進了帳篷裡,過了一會才從裡麵出來。她去溪流邊洗了盆,再把雪青絲衾、軟褥和小枕頭從最大的那個紫檀匣子裡拿出來。
這回她進了帳篷就沒再出來,隻是依舊能聽到裡麵的動靜。
應該是在梳頭發,華媯容聽到梳子墜子的聲響。她那把蝴蝶梳篦下麵掛的墜子好像是隻小兔子。
終於梳完了,一股子香氣又飄了出來。
華媯容抓起地上的小石子想砸過去,一天到晚的有完沒完,真夠折騰的,夜裡還塗什麼香膏。
但要砸之前,他想起昭懿沒完沒了的眼淚,手指一鬆,小石子被丟回原地。
算了。
看在三座城池份上。
片刻,華媯容睜開眼,他把脖子上的蛇拿下來,放在手裡打結,看著它掙紮地蠕動後,忽地嗤笑一聲。
他當真是太把她當回事了,不過是一個俘虜,比尋常人要昂貴的俘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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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懿過了幾日鬆快日子,因為華媯容明顯對她冷淡許多,或者說是無視。他白日會帶著她騎馬,但幾乎不跟她說話,偶爾看到她,眼神也會移開。
至於夜間更是,她端過去的東西他從來不碰,直接倒掉。幾次之後,昭懿不再自討沒趣。
雖然帳篷比她睡過的任何一張床都要簡陋,可至少不用幕天席地,加上白日趕路,夜裡昭懿睡得還算沉。
這一夜,周圍的異響突然將她驚醒。
剛睜開眼,她便聽到了野獸從喉嚨裡發出的低吼聲。一聲聲的,在山穀裡隱有回音,四麵八方都有,像是包圍了他們。
昭懿先是躺在帳篷裡沒動,等到外麵的動靜越來越大,好像有刀劍刺入皮肉的聲音,還有野獸嘶吼聲。她輕輕拉開帳篷,刺入眼簾的是不遠處的華媯容將刀插進野狼咽喉的場景。
他單手扼著狼頭,未冠的長發似綢緞從脖側散落,漂亮的眼珠子在夜色下比狼眼還要亮。刀狠厲刺下,近距離的攻擊讓猩熱的狼血濺了他半張臉。
狼血該是腥臭粘稠的,可他卻興奮起來,竟抽出刀,低頭張嘴一口咬住了狼的咽喉。
茹毛飲血……
昭懿被駭得驚呼一聲,發出聲音後,她就知道情況不妙,連忙伸出兩隻手,緊緊捂住自己的唇。
不單單是華媯容,還有那些平時會叫她昭昭姑娘的青年們,他們的瘋狂狀不比華媯容好上多少。
這些狼本是盯上他們,沒想到自己反成為食物。
原本被刀捅開的傷口此時破得更大,裡麵流出的狼血被華媯容不斷吸入唇中。他瞳孔倏然轉為豎瞳,腰腹以下開始長出蛇鱗,嘩的一聲,一條巨大蛇尾已經幻化而出。
他把手裡的狼屍丟開,脖子一轉,目光直直對上還捂著唇的昭懿。
他身後好些巫國人都變出了蛇尾,這個山穀變成了他們的獵獸場。這是昭懿第一次徹底意識到,這些巫國人都不是人,他們半人半蛇,蛇的本性要明顯壓過人性。
他們在捕獵狼,有的在用蛇尾活活纏死狼。
然後,他們都把眼珠子看向了她,在場的唯一一個人。
昭懿不斷往後縮,可是到處都是巫國人,他們在夜色下用冰冷豎瞳死死盯著她,或臉上有血,或身上有血,或尾巴上有血。
這是一個人間狩獵場。
他們粗重地呼吸,蛇尾不斷在地麵上遊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