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大多都是昭霽元問,譬如小女孩會喜歡什麼,陸種璠往往答不上來。他說自己跟居後宅的妹妹並不親近,再者他妹妹跟公主不一樣,公主年幼,才幾歲大,十幾歲的女兒家喜歡的東西,幾歲的小女孩未必喜歡。
這就是並不親近?
“你這是何意?”少年昭霽元輕聲問。
陸種璠將頭埋得更低。
自那一日,每個月昭霽元都會被帶到此處,看著陸種璠和陸文心。帝王之令,沒人能違抗。
昭霽元一開始以為是陸種璠做出醜事,被父皇知曉。父皇用這種方式來點破,可後來才知道不是。
知道後他大病一場,病得糊塗之際,隱約感覺有人握住他的手。
那隻手很小,小到像一隻鳥窩在他手心處。
“皇兄,你要快點好起來,溶溶想皇兄。”
平日會覺得暖心的話,在此刻卻成了砒.霜,生生往他喉嚨裡灌。昭霽元猛地收回手,眼睛也睜開。
趴在他床邊的小女孩像玉娃娃一般精致可愛,她才幾歲大,見到皇兄生病,自己也著急,還想給昭霽元換額上巾帕。
她什麼都不知道。
這個想法在昭霽元心中浮現。
是啊,她怎麼會清楚世間的穢惡。
想明白這一點的昭霽元恍覺壓在心頭的巨石被挪走,不管帝王是何意,他隻做他覺得對的事。
於是昭霽元病好之後,每月一次的觀禮已不會讓他變臉變色。去其身份關係,這兩人不過是世俗男女,與他何乾,與溶溶何乾。
他能做到麵不改色,陸氏兄妹卻逐漸沉溺,最後一個宣揚不嫁,終身服侍太妃,一個雖娶嬌妻,卻每月都會與其妹相聚。
而陸氏兄妹變得這般可悲又可憎,源於帝王的一道口諭。帝王之所以這樣做,卻源於一場嫉妒。
他在數十年的嫉妒下,恨不得將自己變成另外一個人,可他所思所念之人早已離世,故這個帝王要親自排上一出戲。
昭霽元是戲中的他。
-
昭霽元闔了闔眼,將舊事從自己腦中趕出,再重提請求,“請父皇允許兒臣出家。”
這次皇帝沉默良久,“你想明智慧滅諸癡,未必隻有出家入佛門一條路。修道修德,身心順理,唯道是從。賜玄妙觀於你,道號元妙子。”
昭霽元隻略頓一下,便領旨謝恩。
“元妙子多謝陛下。”
皇帝不許二皇子入僧門,卻下旨令他當一名道士的事傳出後,前朝為之一震。他們這段時間揣測聖意,雖說聖上麵上是惡了二皇子,可人隻是關在千佛寺,仍然在宮中。
可這道旨意下來,眾大臣便有些罔知所措。
在上京為二皇子當道士一事而議論紛紛時,昭懿那邊是另外一番光景。
自那夜後,她沒有再見到華媯容。
隊伍氣氛壓抑,日夜趕路。昭懿知道這群巫國人現在都不待見她,所以儘量減少下馬車次數,用膳都是在馬車上。
南下多日,越近巫國,天氣愈發炎熱,身上的衣裳必須換成薄衫,這倒還好,最讓昭懿無法適應的是蟲子。
她那日早上睜開眼,看到一條足有小臂長的蜈蚣,盤踞在她頭上不到一尺的距離。無論前世,還是今生,昭懿都沒見過這麼長的蜈蚣,在宮裡她連蟲子都難以見到。
昭懿嚇怔在原地,麵色慘白,還是巫國婢女發現她醒了,再順著她目光往上看。
婢女眼疾手快,徒手抓住那條長蜈蚣,再打開軒榥,往外一扔,“公主休怕,這麼長的蜈蚣一般無毒。”
昭懿被她一氣嗬成的動作鎮住,半天擠出一句話,“你怎麼敢捉那隻蟲?”
婢女答:“這樣的蟲算不得什麼,瞧著嚇人罷了。有一種青腰蟲才叫毒,打不得,拍不得。”她目光在昭懿露出的脖頸溜了一圈,“公主這般嬌嫩的皮肉,怕是要吃苦頭的。那種蟲子沾到肌膚上,肌膚潰爛流膿,疼都疼死了。”
這個婢女就是先前給昭懿擦身,情不自禁說了“好可愛”三個字的。許是相處了幾日,她沒有起初的寡言。
不知她想到何處,竟捂唇輕笑起來,“不過這也無妨,叫少主捉蟲便是。”
她定是不知道那日馬車裡發生了什麼,才會有這樣的想法。
昭懿不清楚華媯容跳車後找了什麼樣的說辭,但兩名婢女上馬車伺候她重新梳洗時,看到喜帕,互相對視一眼,似有驚色。
至於昭懿身上的血,她們仿佛認為那是華媯容體力不支,傷勢過重導致。而昭懿身上還未完全褪去的蛇血熱,被喂了一顆藥丸,又綁住手腳,熬到天亮終休。
昭懿沒糾正婢女的想法,隻微微側過臉不說話。婢女以為昭懿害羞,也不再提起此話。
昭懿有時會主動問婢女關於巫國的事,她原先都是在冊子上讀過巫國的風土人情。婢女們也許得過吩咐,在此事上並不隱瞞,說的詳細,還提及了女子懷孕。
她們巫國的女子懷孕,一次都會生十幾個顆蛋,少也有八、九顆,但不是所有蛋都能孵化,能孵化多少要看父母雙方的身體情況,以及運氣。
昭懿本以為蟲子已是她最難以忍受的,聽到一次會生下十幾顆蛋時,唇色須臾白如玉蘭。
繼而想起那夜,雖然華媯容隻是一下,但萬一……
就算她現在拿到涼藥,也太晚了,都過去幾日了。
馬車外。
降楚縱馬上前,低聲稟告,“都父,後麵有人跟著。”
大祭司抬手撫了把胡子,“可看清是何人?”
“未曾,那人比較謹慎。”降楚頓了下,“但一閃而過的身形有些像那日襲擊少主之人。”
大祭司聞言,神情凜然不少,“鳳愚一向心高氣傲,在此事摔了跟頭,怕是很難釋懷。若真是那人,活捉了交給鳳愚。對了,動作輕些,彆驚動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