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好。”
好像說廢話,三人對視都忍不住一笑,隻是笑裡都藏了幾分苦澀,昭懿頓了頓,“上京可有什麼消息?”
提及這個,香薇神色微變,“公主,儲君已立,是四皇子殿下。”
這個消息如絲竹樂會,琴師手下琴弦突兀崩斷,叫滿堂皆靜,昭懿慢慢地坐直身體,恍若聽錯,定定問:“什麼時候的事?二皇兄呢?”
她記得清楚,前世未立儲君,昭霽元在父皇賓天後直接繼位,怎麼會儲君變成了四皇兄?
“公主你被巫國少主帶走後,上京就來了人請二殿下入京。”香薇委婉地沒用“押送”二字,“陛下下旨,立四殿下為儲君,二殿下則是勒令千佛寺清修。後來,京中傳來消息,二殿下自請落發入佛門,陛下不許,可賜了二殿下道觀,二殿下如今已經是元妙子知觀。”
昭懿沒有想到今世與前世變化如此之大,她怔了好一會,突然道:“這樣也好。”
過了片刻,又重複一遍,“這樣也好。”
昭霽元掌不了權,她更不用擔心他會為一己之私壞了大昭國運。
心裡這樣想,卻在睡前還忍不住想著昭霽元。
年幼時她就知道昭霽元功課很重,禮樂書數、行圍騎射,無一懈怠,他是長子,父皇對皇兄期盼最高,也要求最嚴。
但他不是個好帝王,將大昭江山視為兒戲,對不起征戰衛國的將軍士兵,對不起殫精竭慮的前朝百官,更對不起因他流離失所、朝不保夕,甚而在戰亂中丟失性命的百姓。
他們什麼都沒有做錯,卻要為一個君王的決策付出巨大代價。
這樣也好,不是嗎?
隻是成為知觀,道家弟子能娶親生子嗎?皇兄這樣做,將嘉月放在何地?
罷,這些與她又有何乾?
昭懿迷迷糊糊睡沉過去,不知是日思夜夢,竟在夢中見到昭霽元。
他長身玉立行如鬆柏,走到她的床邊,地上倒著好些宮女,不知生死。
她看到他,想張嘴叫皇兄,可聲未出,唇先被一根手指壓住。
鼻尖嗅到指尖硯台墨味,這是常年執筆之人才會染上。
“妹妹。”
耳畔傳來他的聲音,那隻手轉而輕撫她的臉。
幼時在宮中,她夢魘驚醒大哭不止時,他便是如此,裡衣外隻披件披風,匆匆從雙湘殿趕來安撫她,用溫熱的手不斷撫摸她臉蛋,“溶溶,那隻是夢。”
曾有一次大雨磅礴,上京幾年裡未逢過這般大的雨勢,夾道的水倒灌入殿裡。
皇兄也趕了過來。冰冷冬雨打濕他的半邊肩膀,小腿也因一路過來,在並不乾淨的水裡泡了好長一段時間。
他卻不先換衣裳鞋襪,也不沾她床榻,怕雨水弄濕她被褥。
少年的他單膝跪在榻前。
青年的他彎腰伏下身子。
兩道身影像兩半撕裂的影子,慢慢地彙合到一塊。
他說:“為什麼要懷他的孽種?打掉好不好?”
說著仿佛商量的話,可手卻輕輕壓向昭懿的腹部。
像是想知道裡麵是否有胎兒,手掌略微用力,昭懿想推開那隻手,但沒有力氣,這是夢,在夢裡她無法控製自己的肢體,反如陷進了雲霧中。
她推不開那隻手,隻能看著那隻手越壓越深,那道身影好似又被撕裂開,變成兩半黑影。
少年的他強忍睡意,安慰她,“彆怕,有皇兄在,皇兄會護著溶溶。”
青年的他麵容平靜,“是皇兄的錯,皇兄不該讓你離開視線一步。妹妹,我們需要洗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