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也早早地忙碌起來,昭懿從醒來後就有些神思恍惚,連上妝時都無法凝神。
她隱約記得昨夜做了一場夢,醒來時什麼也記不清。
忘記做的夢其實是很正常的事,但她莫名覺得心裡不踏實,仿佛有什麼事在自己麵前發生,可她竟渾然不知。
“公主,今兒多半到夜裡,才能吃上一口熱乎飯,現在喝碗粥墊墊肚子吧。”
香薇趕在穿嫁衣前端了金泥小碗過來,公主那身嫁衣,光頭麵就有小五斤,一旦佩戴齊整,脖子壓得發酸,走路怕是都要人扶著,哪裡還能吃東西。
這吃東西也不能吃多了,最多沾點素食,儘量避免更衣。
昭懿潔了手,拿起瓷勺,嘗了一口粥又放下,“昨夜……”
講了兩個字停聲了。
她自己都記不得夢,難道要問宮女們她做了什麼夢,雖是這樣想,卻鬼使神差問了一句,“道觀在哪?”
問的沒頭沒腦,香薇卻會意,“在琅山。”
昭懿不再說話,喝了一半碗粥,這事就算過去了。
幾個人七手八腳伺候下,昭懿換上那身足以壓得人低一頭的婚服。
這身婚服由巫國織室所製,巫國人似乎很愛寶石,頭麵上有還不夠,衣服上也要有。
慣例沒有褲子,隻有一層又一層輕薄至極的裙,倒數第二件裙不知用的什麼材質,閃光粼粼,流光溢彩,走動間像是由撲了一層碎寶石在上,貴得晃人眼。
妝扮到一半,半開的菱花窗驀地響起劈裡啪啦的聲音,小宮女探頭一看,低呼:“下雨了!”
這雨來得急,壓得天色都沉下去,香眉碎步走到門口,把手裡帕子一擰,又半轉身,吩咐兩個小宮女去取四十八骨節油紙牡丹大傘,那傘撐開,足以容納五六人。
公主府是由大昭工匠所建,又因昭懿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一品花木都極有講究。
軒窗外雨水連綿,嬌嫩的花瓣被打得七零八落,又透出濃香來。昭懿端正而坐,聽到這麼大的雨外麵還有鳥叫聲,身體殘餘的睡意也去了幾分。
原先在宮裡,聽戲文裡說才子佳人,她也想過自己的未來駙馬是何樣,還大膽地去偷看過昭霽元身邊的伴讀。
記得其中一個叫陸種璠的,她隻是看了那陸種璠幾眼,不知怎麼就被昭霽元發現。
當時在書房裡,昭霽元什麼都沒說,隻讓女官領她去偏殿吃東西。待她吃了東西,囫圇都睡上一覺,他才回來,說了些奇怪的話。
一個字不提陸種璠,卻又字字仿佛提到,說陸家老夫人膝下有七個兒子,兩個庶子,皆沒有分家,熱熱鬨鬨一家人住在一塊,九個兒子又生了二十多個孫子……
昭懿聽得頭暈,“皇兄,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
昭霽元最後才說,先帝的長公主柔安公主曾逼自己的駙馬破壞幼時定下婚約,就此世間新出現一對怨偶,柔安公主鬱氣悶心,三十不到便離世,至於駙馬,也沒落個好下場。
昭懿反應過來了,那位陸種璠已經定下婚約,皇兄這是在敲打她。
可她隻是覺得陸種璠今日的衣服和靴子顏色不搭。
現在——
想到華媯容,她不免摸了下手腕,晨起玄英就沒什麼精神,一動不動,若非它還能穩穩纏在腕子處,她都怕它是死了。
敲敲打打的樂聲漸漸壓過雨聲,這是迎親隊伍來了,宮裡的嬤嬤細細看過昭懿一身後,取了紅漆盤的蓋頭,“公主待會出了門,腳就不能沾地了,千萬記住。”
昭懿嗯了一聲,蓋上紅蓋頭,她就隻能略微看清腳下,被力氣大的嬤嬤背著,後麵跟著的宮女舉著牡丹油紙傘。
臨到花轎前,她聽到禮節使的聲音,他們過來行禮。雨聲太大,她都快聽不清他們說什麼,好在也不用她回什麼。
花轎裡是另外一天地,她坐進去後,心情變得不太平靜。今日之後,她就真的和華媯容締結婚約,隻是永結同好,怕是不能。
胡思亂想著,並沒留神旁邊動靜,等身後突然探出一隻手,用白巾捂住她口鼻,連一息都沒撐過,身體就軟軟倒下去。
—
華媯容身披織金雀羽蓑衣,耐著性子繞城,中途回頭看了好幾眼花轎,雨下那麼大,不知她衣裳可有淋濕。
這算的什麼吉日,連會下雨都算不出。
終於抵達少主府,他率先翻身下馬,降楚撐了把傘跑過來,“少主,你待會踢轎門動作輕點,千萬彆一腳把花轎踢爛了。”
“這還用你說?”
華媯容紅婚服更顯麵容灼然豔麗,他看著花轎,原先單槍匹馬潛入敵國腹地殺敵國將軍,似乎都沒有此刻緊張。
有什麼可緊張的?
她連他孩子都有了。
他定了神,抬腿朝花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