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薇像是想明白了什麼,麵如土色,當即再度要跪,但被昭懿叫住,“不必跪,站著說話就好,你們身體都沒好。”
香薇動作頓住,她聲音喑啞,將昭霽元如何用她爹娘威脅她的事說出,還特意看了眼香眉,“香眉原是不知情,是我求她保密,她這才不得不應了我,公主若生氣,罰奴婢一人可好?”
香眉是昭懿宮中最急性子的大宮女,此時卻也說不出話,隻流著眼淚。她也感覺到今日公主有些不同,怕是真動了怒。
她們原先在宮裡的時候,犯了些什麼錯,公主十之八九都不跟她們計較。
可是這次不一樣了。
昭懿默然聽完,把臉轉向了窗外,這裡是巫王宮,不是大昭的皇宮。有些事容得,有些事卻是不能容。
縱使不舍,再肝心若裂,有些決定必須要做。說不定這樣對她們二人更好,她跟華媯容徹底鬨翻,未來的日子隻怕是更難。
想定主意後,她重新看回香薇和香眉,“這事我不怪你們,若旁人拿我父皇脅迫我,我所選恐怕不會比你們更好。但我身邊也容不下你們了,再過些時日跟禮節使回大昭吧,雖未滿歲,我依舊會給你們兩人文書,讓你們能跟爹娘團聚。”
說到“爹娘”,她有些擔憂昭霽元已經對她們爹娘動手,可暫時隻能這樣處理,她不可能讓她們兩個弱女子單獨上路回去找爹娘,隻能拜托禮節使。
兩女聽罷昭懿的話,自是哭得傷心,哀求昭懿允她們在身邊,但昭懿心意已決,她說完那番話,便叫畫露將人帶走,看也不多看。
香薇和香眉被巫國婢女扯到殿門,忽然,香薇掙脫抓住自己的手,衝回內殿,紮紮實實給昭懿磕了一個很響的頭,抬頭時額頭已經滲血。
“奴婢拜彆公主,萬望公主珍惜自身。”
已經將紗幔放下的昭懿靜靜撚掉臉上的淚,聲音漸漸遠去了,就像她做的那個夢,越來越模糊。
—
昭懿養身體的同時,請巫醫幫忙看診親衛長等人。巫醫沒有拒絕,但跟昭懿強調上次她動了胎氣,必須好好靜養,不然會落下病根,好在少主開了私庫,珍稀藥材應有儘有,加上她還年輕,隻要好好養治,身體調養好不成問題。
昭懿心裡有分寸,不會在這時跟自己身體過不去,她靜靜心心地在寢殿裡養了七八日,待手腳沒那麼無力了,才開始走出寢殿。
她計劃著再過五日,就搬到公主府去。華媯容既答應她了,應是不會反悔,他也不會反悔。
她也該想想,沒了華媯容的照拂,她如今在巫國還能仰仗什麼。
心思轉了一圈,昭懿看向自己的肚子,好像隻能暫時隻能依靠她腹中的蛇蛋。
……
華媯容在山洞裡足足窩了兩天,才從洞裡出來,先去附近水源衝了個冷水澡,再返回營帳。
他還有很多事要做,離開這些時日,先要聽戰況,降楚的聲音刹那離他很近,轉瞬又離他很遠。
他盯著降楚一張一合的唇,突然砸了手旁的東西。
突如其來的動作讓營帳的將領們紛紛一靜,華媯容知道自己這狀態不對,他抬起兩隻手捂住臉,再慢慢放下,“不打了。”
“什麼?”
“不打了,退兵。”華媯容看向跟隨自己多年的眾將士,“打了也沒意思,收兵去南遺。”
降楚很少反駁華媯容的決定,但他此時實在不明白箭在弦上怎麼能不發,少主這口氣就這樣咽下了?
那日後其他國豈不是有樣學樣,以為他們巫國軟弱可欺?
“少主,為何不打?現如今寧北道對我們而言,如囊中之物,少主想取便可取之。”降楚問。
“寧北道不是富饒地,取了又有何用。”華媯容意興闌珊,接下來的話不知是說服自己,還是說服他人,“區區一女子,不值我大軍出動。”
山都炸過了,少主現在來說這。
降楚忍不住腹誹。
這時,有小兵匆匆進來,送上一隻弓箭。
弓箭頭沾了泥土,箭身則綁著同箭身差不多長短的畫卷。
“少主,在山坡上發現此物。”
烏荀先檢查了一番弓箭是否沾了毒粉,查明沒毒後,弓箭方到了華媯容手中。
降楚正在想什麼人送了畫卷過來,上麵是投降書,或是……沒想清楚,就看到自家少主猛然將畫卷合上,緊接著讓他們都退下。
等到營帳隻剩華媯容一人,他手骨哢哢作響,重新展開畫卷。
上麵是少女戲水圖,戲水的少女未著寸縷,唯有水和青絲為掩護,烏黑長發撲下,像鳥類羽毛密密蓬蓬,頭發有一半泡在水中,服帖貼住雪白身子。
對於臉,這副畫隻是淺淺勾勒,畫得模糊,宛如一層清霧蒙在上麵。
但對於身體,卻畫得不能再清楚。
譬如鎖骨下方的小紅痣,腿根的另外一顆紅痣。
華媯容不了解其他女人,但他熟悉昭懿的身子,這兩處都摸過親過……
他強壓怒氣對火凝視,察覺這畫有夾層,用小刀割開一角,夾層裡還藏著一幅畫。這副畫很小,隻有書頁大小。
該畫直接沒有畫少女臉,但卻多了一位男子。
筆下勾勒出道觀靜室,少女被壓在屏風處,穿著一連男子式樣的道袍,但道袍不好好穿,鬆鬆垮垮披在身上,雪白柔膩的肩頸和大腿都露在外麵。
她一條腿的足尖繃緊,畫出的耳垂灩如朱砂。
—
天光初亮,啼宮殿門被用力撞開,昭懿於睡夢中驚醒,剛想問畫露外麵是什麼動靜,比婢女們都要沉重的腳步聲,聲聲如雷,步步逼近。
她下意識擁被坐起,一把劍憑空出現斬斷她床上懸垂的金鉤紗幔。
華媯容於紗幔後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