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每隔幾日都會靠岸補給, 這日是到上京前的最後一次靠岸。
船艙裡的昭懿將搭在自己小腿上的蛇尾推開,在船艙裡時,華媯容大部分時間都是人身蛇尾, 她經常早上醒來,要從自己衣服裡把蛇尾拿出來。
推開了冰涼涼的蛇尾, 她坐起將有些淩亂的衣服重新穿好, 又將長發拂到身後,趿拉著軟底鞋走出用來隔斷的屏風。
南琴早就候在了外麵, 手裡端著銅水盆, 淡漠至極的一張臉在見到門從內打開後,須臾垂下眼, 目光落在開門之人的腳上。
晨起剛醒的昭懿尚有些含糊睡意,褲腿沒有整好, 一角翻起,露出白皙的腳踝。腳踝上方有點紅, 看印子像是被什麼東西纏過綁過。
南琴端著的水盆裡的水輕輕一晃,一息間水麵映出的那張臉陰森得嚇人。
昭懿開了門才發現今日天氣有些涼, 昨夜隱約聽到下雨的動靜, 淅淅瀝瀝的。
南琴是知道昭懿今日要下船的, 她給昭懿梳了一個婦人發髻, 又從箱籠裡取了一件薄金銀如意披風和一件織錦緞鬥篷,各給昭懿試了一下,最後選了前麵那件。
在係綁帶時, 南琴的指尖像是不小心, 輕輕在昭懿下巴那裡刮了一下。昭懿怕癢地抬起頭,碰到她的那隻手已經收了回來,靈活地解了綁帶, 將披風拿下。
南琴這段時間在船上話很少,基本不怎麼說話。
這個小插曲昭懿沒放在心上,她洗漱梳妝完畢,重新回到用六麵屏風後的床榻旁。
華媯容是醒著的,但人側身躺著,麵朝床內側,蛇尾還未收回去,從衣擺下探出,巨大一條烏黑發亮盤在床尾。
他又在生悶氣。
每日都要這樣跟她鬨上一回,次次理由還不同,大抵是生病的人格外脆弱。昨日他生悶氣是因為她醒來先找南琴,今日又不知道為了什麼生氣。
昭懿在床邊坐下,“還不起嗎?南琴已經去端早膳了。”
華媯容立即轉過頭,臉相較比以往要蒼白,烏漆的眼珠往她身上睨了一眼,又作勢要扭過頭。
“你不下船了嗎?那我就帶南琴……”
她今日要下船,船靠岸會停上兩個時辰。
沒說完話,方才還躺著的人就坐了起來。她裝病的額巾有好些條,銀紅色,豆青色……現在戴在他頭上的是一條天水碧額帶,倒是不奇怪,襯得那張臉病柔之美,但華媯容殺氣重,哪怕病中。
他將額帶一把扯下,他沒性子戴這鬼玩意,若不是昭懿昨夜非要給他戴,他才不會忍了一晚上。
可她好像全然忘記讓他戴額帶時說的話。
華媯容不爽地磨了磨牙,昭懿便感覺到身體一輕,腰上多了一雙手,人也從坐在床上到坐到了蛇尾上。
她重心有些不穩,不免伸手圈住華媯容的脖子,還未說什麼,麵前的人已經先埋了下去。
她方才才穿好的衣服,昭懿眼睫輕顫,掙紮了兩下,這點力氣在華媯容看來,軟綿綿的。
掙脫無用,她又軟下聲音叫他鳳愚。
華媯容充耳不聞。
不聞足足有小一刻鐘,他才懶洋洋地將臉靠在昭懿肩膀處,手還不肯鬆,非抱著腰。
原先細細的腰身並沒有多大變化,隻不過前腹有了隆起,華媯容昨日才仔細看過。
昭懿手指搭在華媯容的肩膀處,她呼吸還有些亂,又看到他耳鬢廝磨地黏著自己,下意識摸摸他臉。
這樣的動作華媯容自然不會察覺不到,他眼尾上挑乜著,神情自若地用臉頰蹭昭懿手心,直至下一瞬就被推開。
昭懿自覺哄夠了,用力將人推開後,忙低頭將衣服整好,也不理又沉下臉的華媯容,起身從屏風後繞出去。
但沒想到,剛走出去就撞見了南琴。
南琴不知道何時端了膳食回來,不敲門,也不出聲,幽幽地杵在屏風後。昭懿方才差點撞到人懷裡,她勉強平了平呼吸。
她接受宮中禮儀多年,和親前教習嬤嬤曾帶過司寢司帳兩名宮女來給她行禮。
貴女們大多體力不行,司寢司帳便因此而出現,她們不僅起到規勸作用,必要時刻她們會伸手撐著扶著貴女,好讓敦倫順利進行下去。
不過昭懿和親以來,房中從未出現過司寢司帳,南琴也不是負責司寢司帳的。讓南琴收拾床榻是一件事,被她親眼撞見是另外一樁事。昭懿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還是南琴先開口打破沉默,“公主現在用膳嗎?”
昭懿壓下臉頰的滾燙感,嗯了一聲,像身後有狗在追她,快走幾步,趕著入座。
本該等華媯容一同用膳的,但她起了小性子,不想等。若不是他,不至於叫南琴大早上撞見。等她用完,華媯容才姍姍來遲,他掃了一眼膳食,“怎麼就吃這麼點?”
昭懿抿了一小口溫熱牛乳,“不怎麼餓,我還有一大碗牛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