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臨夢中,昭懿抬起腿往內殿走。
每走一步,她腦海走馬燈一般浮現往事。
父皇待她很好,她曾記得她幼時還坐過父皇的脖頸,那可是九五之尊,卻像民間的父親,讓她騎大馬,坐在他脖子上看煙花。
他一點兒也不在意那些大臣的目光,隻溫聲喜不喜歡她生辰夜的煙火。
他要上京百姓都為她生辰祝賀,她的生辰日可夜不閉市,燈如晝,星似雨,桂華流瓦,盛世人間隻聞笑聲。
昭懿凝視黃色的幔帳,後麵是她千裡迢迢也要詢問一個結果的人。聽聞九天之上有仙人,若真有仙人,她能不能央求一個願望——
她不想恨自己的父皇。
她不想。
昭懿回過頭,她眼眶有些紅,聲音很低,“在外麵等我可以嗎?”
華媯容看著她快紅成兔子的眼睛,什麼都沒說地退了內殿。昭懿深呼吸一口氣,帶著點決絕地往內走去。
她的心並不公正,父皇也許不是一個好帝王,對於後宮娘娘來說,他大概也不是一個好夫君,但他待她很好,真的很好,所以為了父皇,她願意去和親,她願意保護大昭。
可是她也怕,他的好跟昭霽元的好一樣,是假的。
掀開幔帳,昭懿闊彆多日終於見到父皇,不敢信地怔在原地。他躺在龍床上,不見一點君王的威嚴,麵容衰敗,頭發花白,老得不成樣。
昭懿回過神,立刻撲過去,她眼淚不自覺地落下,想握住父皇的手又僵在原地。
如果昭霽元說的是真的,怎麼辦?
那父皇就是她的殺母仇人。
她盯著那張青筋溝壑,皮膚布上斑點的手,慢慢的,握了上去。幾乎她一握住,那隻手忽而反握了下她,她吃驚地抬眸,昭帝竟真的緩緩睜開眼,對著這張易容過的臉,他用混濁的眼細細地望著昭懿,灰敗的臉慢慢變得極為明亮。
這雙眼,他不會認錯。
“西月,你來看我了,你來看我了!”
一國之君宛如幼童,邊說邊笑,他用力地抓著昭懿的手,“我終於又見到你了,西月,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十六年二百九十四天了,你不肯見我,夢都不讓我夢到你……”說到這裡,他大喘氣起來,喉嚨像破開一般,“你肯定怨我,怨我、我沒保護好你的女兒。”
“父皇?”
昭懿猶疑地喚了一聲。
這一聲像是把昭帝的魂喚了回來,他聽出了聲音,乾癟的眼角居然淌下淚,他悵然道:“不是西月,原來不是西月。”他緩緩閉了下眼,又睜開,眼中情緒轉為焦色,“溶溶你為何會在這?走,快走,不要留在這裡!”
他鬆開昭懿的手,轉而要推她走。昭帝吃力地從床上爬起來,動一下大喘氣三下,“快離開這裡。”
“父皇……”昭懿連心中疑問都沒能問出,就被推了好幾下。昭帝似乎明白昭懿想說什麼,他以手撐床,蓬白亂發垂下,“你的確不是朕的女兒,當年是朕從你母親手裡把你搶過來的,你母親也是朕……朕殺的,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