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昭霽元從這道人影捕捉到熟悉的氣息,導致他沒有叫人,而是死死地盯著明黃床帳。帳外的人仿佛也知道他醒了,兩個人隔帳相望,窗外冷雨如絲,壓過呼吸聲。
那道人影細細長長一條,被燭火一照,如鬼影,風一吹,帳動人影也晃。
昭霽元於沉默中坐起,修長蒼白的手指抓住床帳,徐徐挑開,目簾進入一張略有些眼熟的人。
那個巫國少主的下屬,白日才見過。
隻是麵前這張臉青青白白,脖子上一條縫補過的裂口,像縫衣一般,把毫無血色的皮肉.縫在一起。
昭霽元詭異地沒覺得害怕,相反饒有興致地盯著那一處足以死人的裂口看。
在他盯著眼前人時,“烏荀”也看著昭霽元。“烏荀”青白的麵皮擰起眉,很不悅地看著昭霽元。
他將自己獻祭後,身體一直很差,借用的身體也都是死屍。嘉月那具勉強用得久些,因為她把身體獻出時還沒完全斷氣,烏荀則不行,他占用身體時已經斷氣,害他連傷口都不能很好掩蓋住,這些時日一直穿高領衣裳遮擋,今日被華媯容一掌打中,這具身體算是徹底報廢。
但沒想到今生的自己更沒用,弄出這一身傷,皮囊破破爛爛,他很不滿意。若不有他暗中留了一手,恐怕華媯容現在還活蹦亂跳,廢物一個,簡直不配繼續存活。
“你什麼眼神?”昭霽元移開看傷口的眼神,盯著“烏荀”的眼睛。他也沒想到自己說的第一句話是這句,說完,有些憎惡地自行斂了神情。
“烏荀”很輕地冷哼一聲,聲音幽幽,如冷刀刮肉,“你該問我為何來?”
聽到這句話,昭霽元更覺得麵前人熟悉,像照銅鏡,他看到另外一個自己站在他麵前。
但怎麼可能?
為何會有錯覺,昭霽元眼底染上狐疑,以及濃厚的防備。手指往後挪,這細微動靜被“烏荀”看個正著,“不用叫人了,我隻是來拿一樣東西。”
抬手撫上昭霽元的額心,不過須臾,麵前的人便倒了下去,而“烏荀”也倒退了好幾步。
燃燒魂體的代價,讓他看上去更像一具死屍,屍斑爭先恐後從皮膚裡現出。他掙紮著一步一步靠近昭霽元,管不了那麼多了,他太想用自己的身體去找溶溶了。
為了今日,他已經等了很久了。
他用瞬間乾癟下去的手指抓住昭霽元的肩膀,腐爛的屍臭在內殿蔓延開。轉瞬之間,“烏荀”倒下,昏厥的昭霽元唰的一下睜開眼,他盯著頭頂的香薰燈許久,慢慢地低笑出聲,眼神癲狂。
他站起身下榻,走到銅鏡前,鏡中俊美蒼白的臉古怪地扯唇一笑,如稚子學語般,吐出“妹妹”二字。
腦海裡叫囂不停的聲音被他忽略,他用指尖從自己額心劃到下頜,反複念妹妹二字。
***
昭懿重新回到山上的木屋,既然決定暫時留下來,她更想做點活,不能一直在彆人這裡白吃白喝。
編竹籃這種活計孔二娘不讓她做,她便幫忙繡繡帕,她的女紅是跟宮中聘請的蘇繡師傅學的。
“繡得真漂亮,這肯定能賣二十個銅錢。”孔二娘捧著手中的繡帕,讚不絕口。昭懿托著腮,繡久了眼睛有些酸澀,她眨眨眼,眼睫帶上了濕意。
臉頰忽而被揉了一下,她怔愣了下,抬眸便看到孔二娘才收回去的手,“妹妹真厲害。”
孔二娘揉完人,收起繡帕往屋子裡去,不忘說:“今日彆再繡了,仔細眼睛,我今日買了冬瓜,做個冬瓜蒸肉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