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珠努力睜著大眼睛,對上一張梳著羊角辮的萌萌大臉蛋,她瞅著珠珠,小臉皺巴起來具象化露出“好痛”的表情,小聲問珠珠:“姐姐,你能喝水嗎?”
珠珠:“…喝。”
小朋友扭頭跑到桌邊踮腳倒了杯水,剛要把水端起來,一聲驚呼:“可是,水好燙,姐姐你等會兒吧。”
“…不。”珠珠發出快要被渴死的聲音:“不怕…渴,喝,立刻…”
“…好吧。”小朋友隻好捧著水杯再跑回珠珠旁邊,有點糾結怎麼喂給她,最後小心翼翼捧到她嘴邊傾斜一點弧度。
門口噔噔出現幾個少女簇擁著個二十歲年紀的年輕溫婉女子,看見這幕瞬間瞳孔地震:“小九!那水剛燒開——”
一片人仰馬翻,半刻鐘後,珠珠還是撅著嘴巴喝到了水,被姓鐘的溫柔漂亮姐姐拿著湯勺喂的。
珠珠喝著水,邊豎著耳朵聽鐘姑娘說話,從她們的話裡大概拚湊出情況。
她的確已經進入人間了,這裡是在中原一個大一統的王朝,國號是乾,已經昌隆興盛了兩百餘年,如今雖然國主年幼,權王當道,朝野內外漸生潰癰,但總體還算個太平年月。
而她現在掉落的地方是位於大乾南方、江南魚米之鄉,是座沿著大河流域衍生出的數一數二富庶大城,叫嵐城,整座城池被蘇河橫貫,憑著南北水運和織繡業而名聞天下,人口稠密,市巷繁華。
這是真的,珠珠透過半開的窗戶,就能隱約看見淌淌流過的水脈一角,河岸對麵無數錯角疊起的繡樓屋簷,她耳朵好,能遠遠聽見外麵浮動著無數細密的人聲。
她現在住的地方叫清平樓,就建在蘇河邊上,是一座盛名遠揚的琴樓。
這清平樓的主人是一位姓裴的年輕公子,幼年因北方災荒流落到嵐城,本是被大戶人家買作戲伶準備從小培養,但誰料裴公子很小年紀就展露出超凡的樂藝天賦,幾次在那大戶的宴席上豔絕眾賓,嵐城當地一位很有名望的老樂師無意中聽過一次他的彈奏,驚為天人,特地去向大戶人家求來他的賣身契,從此收為親傳弟子,傾囊相授,裴公子精通百家融會貫通,十幾歲年紀就成為遠近聞名的樂師大家,甚至曾為下江南的一位老親王奏樂,那老親王愛極他琴音,親口讚賞“梵音天籟”,賜金千兩,更以春秋傳下來的重寶焚尾鳳琴相贈,那年裴公子徹底名滿天下,本欲辭彆恩師遊曆四方,但誰料老樂師病重,很快不治而逝,臨終將這座祖傳的清平樓托付給裴公子,裴公子便留下來,久居嵐城照看清平樓,數到如今已有八、九個年頭。
清平樓原是一座茶樓,後因裴公子名聲大噪,許多樂行子弟來拜師學藝,又有許多大富貴人家願以重金禮聘裴公子為西席,教導家中孩兒禮樂,但裴公子生性素淡仁善,不愛奢物,婉拒了諸多榮華富貴,仍留在清平樓,還收養了許多貧民人家無父母的孤兒,留在樓中養育教導,也時常慈濟老弱、為看不起病的傷者病者請醫施藥。
珠珠這次就是昏倒在河邊,裴公子正巧從知府府邸家陪宴回程的路上看見她,就把她帶回樓中讓人照看。
珠珠說自己腦袋磕到了,失憶了,鐘姑娘看她的眼神更加憐惜,更把情況掰開了給她細細解釋。
好半天,鐘姑娘才說完這些情況,溫柔對她說:“你的傷太重了,大夫說起碼得好好養大半年,你若是沒什麼要緊辦的事,就安心待在這裡養傷。”
珠珠的嗓子被天雷劈壞了,聲音嘶啞,隻能慢慢說:“我…現在沒有…錢…”
“沒關係,不要錢。”鐘姑娘笑說:“我們清平樓所有人都是被收留來的,遠不差你一個,多一雙筷子的事,平日我們也要正常吃食起居的,你不必多想。”
“……”珠珠聽著,心口翻湧起動容。
她下凡來,很大程度是憑一口莽勁兒,就是不服低中廷一頭、不服憋那口氣,非得爭過來才爽,爽的確是爽了,但挨天雷劈也是沒辦法的事。
她原本還打算著,下凡來肯定會重傷,掉在哪兒就在哪兒原地養傷,找一找人間據說有城隍廟啊丐幫之類的地方躺著,實在不行她在山裡邊搭個棚子先躺一陣,什麼事等傷養好了再說,但沒想到,她居然一下凡就遇到這麼好的人。
“…謝、謝。”珠珠每個字慢慢吐出來:“…我…好了…會、報答,你們的。”
鐘姑娘笑起來,輕柔摸了摸她頭發:“公子是活佛菩提心的菩薩,這些年幫了不知多少人,我們仰賴公子恩德,有吃有喝,有容身之所,把餘力拿去幫到世上需要幫助的人,是做功德,不求償還,你不必多想,好好養傷,等傷好了,我們幫你找一找家人。”
珠珠心裡默默想,那是必找不到的了,她隻有一個剛甩了的老前夫——那要是找到才嚇人。
“那個…公子…”珠珠回憶著,隱約回憶出一些光怪陸離的聲音:“我好像…抓臟了他的、袖子。”
鐘姑娘一愣,笑道:“一定又是裴禹那家夥大呼小叫了,沒事,那時你昏迷呢,無意識間的,公子仁善,不會在意這些小事。”
珠珠腦子裡好像有自發意識地想起那抹清冷淺淡的禪香。
“那位裴公子…”珠珠忍不住問:“叫、什麼名字?”
“咱們公子姓裴,雙字玉卿,但不好直呼正名,你以後就同我們一起喚公子就是了。”
裴玉卿
珠珠慢慢琢磨這個名字,仿佛一股浪漫清雅的風韻要從嘴邊流淌出來。
好…好好聽哦。
小臭鳥心中突然升起前所未有的好奇。
那樣的禪香
那樣好聽的名字,也不知道真人…會是什麼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