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緣位置列坐的藩臣都白著臉瑟瑟發抖、一聲不敢發,眾魔卻大呼小叫嬉笑,大肆讚美吹捧著,哄得城主八頭陰得意不已,另外幾個腦袋都鑽出來猖狂大笑。
八頭陰王旁邊還有個方臉銅目形容猙獰殘厲的漢子,左右各摟著個美人,已經喝得醉醺醺,豎起大拇指奉承道:“大哥好本事!八千匹霞光錦,竟然造出這麼座園子,等把這禮物獻給貴妃娘娘賀壽,貴妃娘娘指定高興!”
八大王哈哈大笑,摟著他肩膀誇張道:“那可不!親老弟,你卻不知我廢了多少力氣,那霞丘國的老頭崽子們不識抬舉,窮酸得幾匹緞子都拿不出,我是恨不能把那地界犁一遍,才湊出造這麼個舉世無雙的美物,可惜也不夠一萬匹,說著不好聽,隻怕貴妃娘娘怪罪啊。”
洪霸王立刻說:“噯!大哥這純屬想太多!這園子沒一點不好,全是大哥孝敬貴妃娘娘的心意,娘娘隻有高興的份,一定重重賞大哥!”
八頭陰當然也這麼想,他就是故意說出來,大聲說:“說著也是,咱們貴妃娘娘最慈愛不過,賢良淑德,體恤憫人,最得聖心,咱們也都敬服。”
他指著瑟瑟發抖的宮女:“不像有些小娘匹,隻會妖妖嬈嬈搞些狐媚法術,出一時風頭又能怎的,花無百日紅,終究比得上娘娘一根手指頭。”
飛鐮王在旁邊聽得暗流冷汗,知道這家夥是在指桑罵槐魅女。
魅女擅長魘術,可使人如陷夢境,在無儘飄飄幻樂或恐懼中死去,陛下自三千年吞了魔界的六合基石又與那元蒼天尊幾次大戰,便落下頭疾,時常召魅女編織魘境,魅女向來愛慕陛下,自得了陛下寵信,更是一躍風頭無限,和帝宮中那位貴妃娘娘明爭暗鬥極不對付,貴妃能言善道長袖善舞,拉攏了一大批魔王魔將,這八頭陰當年得伊水這塊肥厚封地,就沒少了貴妃向陛下軟言求情,因而大力支持貴妃,平時也就在背後罵罵魅女,如今是喝醉了酒,居然竟敢當場罵起這女人來了?!
飛廉王暗罵這八頭鱷魚找死,看向身邊的魅女,果然見原本曼妙身姿妖嬈歪坐的女子逐漸露出個怪異的笑容。
飛鐮王心中叫苦,怎麼惹怒了這可怕女人,他忙說:“你想乾什麼,這是八頭陰的地盤,你說好的咱們隻是借路就走。”
“你沒聽見他先罵我。”魅女掀起一個無比嬌媚的眼神,真真是媚眼如絲,飛鐮王瞬間腹內起火,但心中卻更警惕畏懼,他可清楚這女人有多心狠手辣,陛下宮中不知多少女人死得不明不白,有些藩國大臣費儘心血挑選獻上的絕色秀女,儘盼著能得一分半點聖心讓家裡改換門楣,但在半路上全死得屍骨無存,這裡麵除了貴妃的手筆,也沒少這家夥的添油加火。
“這怎麼能怪我,我可本來沒想動手,但彆人先來招惹我,那我可不能忍了。”
魅女彎著鮮紅的指尖丹蔻,心中冷笑,一個蠢貨,幾塊破封地就被婉秀那賤人收買,敢對著她指指點點、真把她當軟柿子捏。
她目光望向那座彩緞園景,眼中閃過滲笑狠辣的光,好一個百花朝牡丹,那賤人也配?好啊,不是賀壽嗎,她就好好送一份大禮。
飛鐮王看著她的眼神嚇得快跳起來,拉住她驚悚喊:“你瘋了!那是八頭陰送給貴妃的賀壽禮!”
魅女不耐煩扯開他:“那又怎樣。”
“還貴妃娘娘,不過是頂著個好聽殼子,儘仗著那點與陛下年輕時候的情分衝大尾巴狼,笑話死人,陛下當她什麼東西,對她也就剩點麵子情。”魅女冷笑,露出勢在必得得意的表情,仰起下巴:“你懂什麼,我才最了解陛下的喜怒,我會魘術,陛下信重我,我隻說我是無意的,陛下必定不——”
“轟——”
赤色的烈焰從天而降,瞬間吞沒整座宮城。
所有人都驚呆當場。
滔滔烈火中,大片陰影像烏雲籠罩住廣場,一道龐大的,優美的禽鳥長喙從巍峨的宮牆外升起,那雙朱紅色的鳳目在幾個魔王身上劃過,落在八陰王身上。
“呦。”它張開口,發出的竟是一段難以言喻動聽至極的聲線,夾雜著一種少年人的肆意和小孩子般的好奇爛漫,笑嘻嘻說:“還真有好幾個腦袋啊,好幾個腦袋的鱷魚我從來沒見過,你快變給我看看。”
眾人:“——”
眾人:“!!!”
洪霸王腦乾缺失最是衝動,猛地跳起來,舉起大錘,銅目倒豎想都沒想獰笑:“哪跑來的瘋鳥,敢對我大哥出言不遜,大哥彆惱,你看我這就把它——”
沸騰的鳳凰火瞬間將它吞沒。
全場一片死寂。
所有人眼看著那巨大的鳳凰輕而易舉越過城牆,厚重高大的宮牆在她掠過的羽翼下如同幼兒的積木劈裡啪啦碎了一地,她用如彎刀般的腳爪漫不經心撥弄洪霸王已經化成原型的焦黑屍體:“哦,原來是頭犀牛啊,看著還挺肥的。”
它仰起頭,那足有半座山大的犀牛把它叼起來,從它張開的喙邊滾落,就滾進肚子裡。
“……”
“…………”
有騷臭味伴隨著水聲淅淅瀝瀝傳來,魅女呆滯地轉過頭,看見同樣瞪目哆口的飛鐮王,再往旁邊,才看見滿麵僵滯的八頭陰。
它雙腿抖如篩糠,襠.下陰濕了一片,竟然生生被嚇失.禁了。
鳳凰吃過了犀牛,就像吃一頓美餐,露出歡快的神容,哼著小歌扭過頭來,探頭一看八頭陰王,頓時嫌棄:“哇!你怎麼還尿了。”
“這也太惡心了吧!”它惱怒說:“這樣讓我怎麼吃你,我很餓啊,我一路忍到這裡,就指望著你們讓我飽餐一頓呢。”
“算了算了。”它煩惱道:“燕煜都找的什麼小弟,一點出息都沒有,今天算我倒黴,呸!晦氣!”
它噴出火焰,火焰將八頭陰燒成灰燼,然後化作一條火龍在廣場盤旋,躍躍欲試尋找著下一個目標。
魅女想都沒想軟了膝蓋跪下去,旁邊飛廉王直接趴跌在地上,所有人都跪地磕頭涕泗橫流,滿廣場瞬間遍布哀叫哭求聲。
“……”
火龍沒有找到刺頭,有些不滿意地飛回到鳳凰翅膀上,鳳凰苦惱歎氣:“哎呀,你們都太識相了,這樣讓我怎麼立威呢。”
“那沒辦法了。”她用羽翼托著下巴,讓人恍惚看見個無比活潑美麗的少女,道:“隻好先燒個宮城看看了。”
它一展羽翼,盤旋而起,龐大的火連綿燃燒起城牆和錯金疊角的飛簷,燒儘了宮城的一切,然後火光衝漫而起,將半邊天空照成落霞般淒猩的紅色。
整座熔崖城的百姓隻聽見一聲如開天辟地的長鳴,震駭地仰起頭,望見在漫天火光中展翅高飛的巨鳥。
“那是什麼…”
“神…”
“是鳳凰——那是鳳凰!”
“是北荒少——不!是北荒大君!北荒大君啊!!”
“北荒的鳳凰涅槃了,蘇家終於又誕生新的的大君了。”
“我們有救了,我們有救了!”
“大君在這裡涅槃,這裡以後就是大君的封疆!以後我們就是妖王的封民了!”
“太好了!太好了,那我們就不用受魔王剝.削了,蘇大君——大王,求您保佑我們——”
千百裡內所有的百姓不約而同恐懼又狂喜敬畏地跪在地上,合起手掌虔誠地祈求。
遮蔽天日的鳳凰飛掠過萬千跪地的臣民,飛掠過整座城池,終於落在宮城最高的宮闕屋簷前。
所有臣民仰頭眼看著,那鳳凰緩緩盤旋,在熊熊烈火中,逐漸化作一道修長美麗的人影。
她站在那裡,垂視的目光俯望,萬裡山河湖海都要在她身邊燒得黯然褪去顏色。
“!!”
他們不知不覺熱淚盈眶,升起一種難以形容的感動,紛紛喊:“大王——”
“大王!”
“大王——”
那聲音越來越齊,終於,所有人齊齊伏地叩首,深深心悅誠服朗聲:
“恭賀大王涅槃,大王永世萬代,亙古衡昌!!”
“——”
那血火燒天,
那賀聲浩蕩,
嘹亮的鳳鳴像隔過天地浩大,猖狂傳揚四方。
仿佛亙古死寂的忘川倏然翻起驚浪,北荒所有蘇醒的百姓都跑去懸崖邊眺望。
阿蚌推開麵前的人,衝到最前麵,呆呆地望著:
“是小姐…是小姐…”
狂喜的神采她臉上綻開,她猛地捂臉痛哭:“真是小姐啊!”
她又哭又笑,滿臉是淚,扭頭朝一個方向趔趄奔跑,嚎啕哭喊:“爺爺!爺爺!小姐回——不!是大王!!”
“爺爺,我們去接大王啊!”
南域禁地,無數盤坐閉眼守陣的仙族大能睜開眼,震驚望向天邊。
薑老仙君驚站而起,仰指著天空那片赤紅,駭地失聲:“那是—是——”
他話沒說完,就聽身後猛地巨響,數不清的封禁簌簌碎裂,聲音越來越大,甚至變做轟然的震撞,像有什麼恐怖無比的東西要破禁而出。
薑老仙君眼底刹時爬上驚恐。
幽都魘帝城,天高鬼嘯,黑雲摧壓。
十八地獄魔窟,無數黑烏鴉被驚飛而起,守在魔窟邊的相柳白衣綸巾,手執折扇,如翩然卿相,神色古怪望著天邊的紅霞,低低嗬笑感慨:“真是神了,以為早死了的人竟又活了,這天底下,竟然還能有如此盛況。”
他望向西天的方向,心想,也不知道,這又要鬨出什麼樣滔天的禍亂。
魔窟猝然震動,無數巨石震落,仿佛無數魔鬼低頭綽綽沉歎,一隻修長勁瘦的骨手像從無儘深淵裡伸出,一把抓在窟邊,魔氣森悚衝天。
相柳嘴邊帶笑,從容折扇伏地,叩拜朗聲:“臣,恭候魔帝陛下出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