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珠去了一趟魔窟,確定燕煜這丫真沒狗帶。
她遺憾地放棄了之前的計劃,拍拍屁.股轉頭回去幽都魘,沒事人一樣回到魔宮裡。
幽都魘最近的局勢調轉了個,之前烈火烹油的胡王胡豪死在魔窟裡,連根骨頭都沒剩下來,國相相柳一反之前的袖手旁觀,雷厲風行整治胡王的親信及其朋黨,將之前趁亂在封地鬨事的魔王和地方豪強拔胡蘿卜帶泥似的往外扯,殺頭的殺頭抄家的抄家。
一時殺得人頭滾滾,天翻地覆,血雨腥風。
不過這都和珠珠沒關係。
畢竟那都是魔界反王和一群亂臣賊子乾的壞事,和她珠珠大王有什麼關係呢,她隻是一個“置身事外”“超級無辜”“什麼也沒乾過”的貴客妖王罷遼。
她剛從魔窟回來不久,國相就來拜訪她,說幽都魘如今局勢,陛下不在,宮中一時也挑不出合適的人手,因而請求把兩個幼崽先放在她身邊照看,吃喝都由宮人管,絕不會多叫她費心。
珠珠無所謂地應了。
珠珠的興趣從來都是一陣一陣,她把殺人的興趣轉移到吃東西和養崽上,一分心,滿腦子的凶殘念頭少了,感覺整個人都和平多了。
不過她這個人就不太有耐性,就算沉迷養崽,也不會乾什麼正經事——她都是玩幼崽,等彆人把幼崽喂飽奶足了她把小朋友提拎起來玩,給人家紮滿頭衝天辮,惡趣味給人氣哭。
和她一比,西海王就有耐心多了,她給幼崽紮完頭發,他會把已經憋得要哭不哭的幼崽抱過去細致把頭發解了,然後抱著小朋友喂甜水折小紙車安慰。
珠珠看著,每次西海王抱著幼崽輕輕哄睡,他的神色都很溫柔,一看就是發自內心地喜歡小孩子。
符玉也觀察著,有一次輕聲與她笑道:“西海王沉穩細致,也喜歡孩子,你若想要一個小少君,他做小少君的父親會很合適。”
珠珠卻不這麼覺得。
朋友是朋友,她發現她還是很難想象和朋友睡一個枕頭。
還不如找個不那麼熟的,沒有家世背景更溫馴體貼好控製的。
比如之前那個什麼容寧。
不知道以後她的神經病症狀會不會變得更嚴重,儘量控製一下,等過一陣她的力量徹底穩定了,她會陸續挑揀著在身邊留幾個人,用來逐漸疏解疏解。
情根都拔了,她也肯定不可能像以前似的正兒八經喜歡誰,是要變成一個三妻四妾的花心渣鳥了,又何必把老朋友拖下水、讓人家好好的王侯來忍受這份屈辱呢?
雖然她已經是個王八蛋了。但僅剩的那點良心,她還是想給自己人多一些照顧。
這天午後,難得幽都魘的天氣不錯。
西海王送兩個小的去上課,珠珠閒得沒事乾,把躺椅搬到院子裡曬太陽。
珠珠眯著眼躺在搖椅上葛優癱,夏天到了,暑氣漸濃,蟬在茂密的樹枝上不斷嘒嘒叫,陽光曬久了有點刺眼,珠珠在桌上扯了
兩張之前幼崽練大字的宣紙蓋在臉上。
這麼睡了會兒,半睡半醒間,忽然感到有一片更深的陰影敷在身上。
珠珠把遮在眼睛上的宣紙扯開,抬起頭,看見黑色的帝王裘冕。
男人的眼眸以前是深棕色,現在變得更深沉混濁,深得像濃墨。
燕煜不知何時來的,就坐在她旁邊隔桌的一張圈椅上,那椅子是平時西海王抱著幼崽堆積木玩的,但當燕煜坐在那裡,那圈椅就一下顯得狹小可笑了。
珠珠驚訝了一下,打量他兩眼,不鹹不淡說:“你出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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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珠打量一下這胖子的體型,想起來這是魔宮的總管田茂,魔帝的心腹。
燕煜低著頭,手裡慢慢翻著幾張紙,聲音低沉:“以前,從沒見過,你,喜歡小孩。”
珠珠瞥一眼他手裡的紙,是之前兩個小孩寫的字,幼崽的手小,還沒學會握筆,寫的字一塊大一塊小,墨點滴在紙角暈成一團。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珠珠哈笑說:“三千年前,誰能想到咱們倆還能和平坐在一起說話呢。”
燕煜聞言,頓時低低一笑,說“是”,把那幾張紙放回去。
拔掉情根前,珠珠看燕煜就煩,處於一種看眼中釘肉中刺的咬牙切齒狀態。
但等拔了情根、絕情斷愛從忘川裡爬出來後,就仿佛眼前一層灰霾被扯去,珠珠再看世界,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清明。
她現在看燕煜,雖然還是討厭,但隻是一點微不足道的個人偏見,之前那些強烈的愛恨全沒有了,心裡是完全的氣定神閒、從容冷漠。
她心裡甚至連殺意都不多了,比如現在,她心平氣和打量燕煜,從他的頭打量到腳,仿佛能從他頭發絲裡都盤算出合適的利益來。
這一刻,她突然莫名想起以前燕煜曾經嫌棄她心慈手軟、滿腦子情情愛愛的事,她一下就懂得燕煜的心情了
他說得一點都不錯
——和實力與權勢比,情愛算什麼東西,那隻不過是一時的衝動、欲.望上頭的產物,因為那些小小衝動的情緒而罔顧利益,那真是天大愚蠢可笑的事。
珠珠一下笑起來。
燕煜不知她為何發笑:“你笑什麼?”
“沒事,想到以前一些好笑的事。”珠珠隨意擺了擺手,說:“你的身體怎麼樣,不會要死了吧。”
從魔窟出來,燕煜心裡一直像緊繃著根冰冷可怖的弦,聽到她這句話,那弦突然像鬆開了。
“朕沒事。”燕煜說了,又改口:“我沒事。”
珠珠擺手:“不用,你已經是魔帝了,叫這麼多年也習慣
() 了,這是你該有的資格。”
燕煜盯著她,發現她不是在說假話,她是真心的。
她以前會指著他鼻子罵他混蛋、會毫不客氣毫不掩飾對他的厭惡和嘲笑,像全身毛都豎起來的刺蝟,絕不肯表露出一點對他的平和與善意。
而不是像現在,這麼從容又無所謂地說,他有那個資格。
“——“
燕煜胸中像有什麼開始隱隱翻湧,他緩聲說:“隻有在你麵前,我願意與你說“我”。”
珠珠大可不必。
珠珠擺手:“那還是彆了,我一個小妖可受用不起,都當一樣的吧。”
燕煜的心突然一沉。
少女已經轉而問:“我來是想問問魔帝大人,三千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連衡道子都敗給了你。”
燕煜心緒起伏,盯著她,緩緩道:“想必哪裡都有一樣的道理,有人想得到什麼,就需要先付出同等價值的東西。”
“哎呀。”珠珠笑道:“魔帝大人,對待盟友也要這麼小氣嗎。”
“珠珠。”燕煜短促叫了她一聲,才像壓抑著什麼,忍耐著說:“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他仿佛從牙縫擠出來,說:“你可以,不叫我魔帝。”
珠珠逐漸收斂起笑容,看著他緊緊盯凝自己的眼神,忽然又感覺手很癢,想殺人
——三千年過去了,他居然還對她有想法。
哇,當了魔帝就是不一樣,比以前還不要臉耶。
珠珠瞟了瞟旁邊的硯台。
燕煜順著她的視線看去:“你在看什麼?”
珠珠說:“我在思考如果把這個東西糊在你臉上的話,能不能讓你清醒一點。”
燕煜臉色微變:“珠——”
“沒什麼珠。”珠珠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認真說:“不要叫我珠珠,你可以叫我蘇大君,或者直接喊我蘇珍珠。”
“我現在心平氣和,看在我們共同的利益上,在和你好好說話。”珠珠說:“你可不要真當我脾氣好,給臉不要臉。”
她在說話時,臉上甚至還帶著笑,眼瞳卻像透明的冰晶,如看死物,冷漠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