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在給窗台上的“亮瞎眼”
澆水,聽見這件事,歎了聲氣,低頭對閃亮的金花說:“花開得太可愛,就有許多蟲子嗡飛著來搶,趕都趕不走。”
“…”亮光燦燦的金花哆嗦了一下,張牙舞抓的花葉慢慢全耷拉下來,抱著自己瑟瑟發抖。
符玉徐徐地歎一聲氣,直起身,把精巧的花壺放到旁邊,手撫過長袖綢軟的布料,往外走去。
上午梵玉卿與珠珠敞開心扉談了許久,解了許多心結,心緒難得舒展許多。
少女妖王聊得很高興,晚上約他宴飲,他也應了,還沒到時辰,便在屋中彈琴,不一會兒,西海王來做客,三生天的幾位主事菩薩便來陪坐待客,氣氛和樂。
琴音嫋嫋,序韻穩重清冷,梵玉卿低垂著眼目,自顧自彈著琴,尾指劃過琴尾,突然感到什麼,倏然抬頭看去。
神鬼華貌的青年微微倚在門邊,他穿著白金色的寬袖大衫,拖地的袖帔在昏落的斜陽中泛過一層紫金之色,色彩之輝煌更勝錦霞,是以數匹霞光鍛交疊錯裁,才能得如此金貴盛大華光。
琴音猝斷,音波如刃,青年並未變色,反而鼓起掌來,含笑讚道:“聖主琴藝高絕、更勝往初。”
他的眉目柔和,神容含笑,一身金縷玉衣,像天邊的日輪,光華端盛、俯映世人。
但在光明背後,分明有更龐大無垠的陰影隨光亮一同擴張,遮天蔽日,幾乎吞沒天地、擇人而噬。
梵玉卿從沒見過這樣的人,不,是怪物。
眾人皆震、不覺停下笑談,西海王站起來,驚疑不定望向青年,梵玉卿停下撫琴的手指,起身來,長身如玉,目望著青年,寒聲:“你是誰?”
青年並不回答,目光在屋中眾人一掃,便重新落在梵玉卿身上,慢慢打量片刻,笑道:“我也算陪著她長大,看得清明,她曾經最愛的是你,在你們這幾個裡,我也最賞識你,可惜,過去的緣分,終歸過去了,如花落流水去,就不該再強求。”
梵玉卿眼瞳震顫。
他語氣更嚴厲,再次問:“你…是誰?”
“那不重要。”青年笑道:“你不認得我不要緊,我認得你就夠了,梵聖主,我是來見一見你,也請你知道,三千年過去,名花已在彆人的盆中,聖主是品行高華的君子,相信行事自有分寸。”
梵玉卿全身一顫,臉色刹時蒼白。
西海王在旁邊聽得後腦嗡嗡。
“聽說今晚上大王還要宴請聖主。”青年溫溫和和,笑道:“我沒有什麼見識,就不去打擾你們商量正事,隻請聖主到時多嘗嘗席上美酒,是北荒的雀鳥銜果實釀成,彆處無有,極有風味。”
“……”這下旁邊人一起腦袋嗡嗡了。
盛德菩薩如晴天霹靂,叫苦不迭問西海王:“王爺,這位是…”
“——”西海王心情難以用語言形容,低聲說:“這位是玉大人,曾經為大君的符玉器靈
,
如今是…如今…”後麵的,
他也不願說了。
這是乾什麼,公然來宣示主權,把梵聖主都堵得說不出來話。
梵玉卿胸中如濤浪湧動,眼看著那青年轉身離去的背影,突然腦中如霹靂閃過一塊通體遍布符紋的紅玉。
他倏然大步出去:“是你!”
已經走到門口的白金衣袍青年扶牆回頭,含笑看向他。
“你是曾經那塊紅玉,北荒世代相傳的天機之玉。”
梵玉卿強壓住憤怒與難以形容的情緒,冷冷道:“你不是器靈,你是什麼邪物,在她身邊,究竟有何目的?”
這如神祇牡丹美貌的青年聞言像被逗樂了。
祂罕見眉眼都彎起,笑得有些放縱,好半天,對他笑說:“你運氣好,我如今脾氣好多了,不與你計較。”
梵玉卿腦海忽然一震,不等他運起法力,青年已經自顧自地道。
“我不需要目的。”青年說:“我隻要看她快樂,她高興,我就高興。”
“……”
梵玉卿瞳孔緩緩縮起。
青年向他微微一笑,轉過身,同來時一樣如披著華采浩大的天光翩然走了。
梵玉卿伶伶站在那裡,眼看他離開,片刻,唇角忽然浸出血絲來。
這方才才舒展心懷、久違感到輕快的聖主,手不自覺地發顫,突然不堪忍受地身體佝僂下去,像終究被抽去了所有的氣力。
·
“什麼?”
珠珠正在換一會兒宴飲的王服,詫異說:“他去客院那邊了?”
“是。”宮人小心說:“仿佛,玉大人還與梵聖主爭執了幾句。”
“……”珠珠無語,再忍不住扭頭對阿蚌說:“你說他這是怎麼了,是不是瘋了?”
“我做東請梵玉卿吃個飯,他還要先嘚嘚跑過去宣誓一下身份。”
珠珠瘋狂吐槽:“以前他可是最大度和氣的人了,說話從來溫溫柔柔、說誰都願意說幾句話,結果現在,自從換了人傀胎,直接就不當人了,看這小心眼,細得連針眼都要穿不過去了——靠,要不是我確定還是他,我還當被誰給奪舍了呢。”
阿蚌說:“那您要去和玉大人說說嗎。”
珠珠聞言立刻轉了口風:“這就算了吧,他現在脾氣大得很,可不好哄了,我要是提這事,他必當我是向著梵玉卿,和我鬨脾氣,我晚上還想回去睡覺呢。”
阿蚌:“……”
阿蚌再忍不住吐槽:“小姐,彆說玉大人變了,您也變得夠夠的。”
嗯?
珠珠隻覺得莫名其妙,正想說什麼,殿外突然響起簌簌破空聲,伴隨著百鳥尖銳交錯的鳴叫。
珠珠神色驟肅,冷冷轉頭看去。
阿蚌快走幾步,吩咐道:“去看看外麵出了什麼事?”
“大王!”禁衛在殿外跪地抱拳稟報:“幽都魘的急報,魔帝突然宣旨巡幸諸州,如今儀仗已經啟程,直奔我北荒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