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所有人口中描述的、和他想象得都不太一樣,但細想想,又仿佛沒什麼差彆。
他很早就知道他名義上的父親、先帝愛她。
先帝鐵腕殘酷,心思深沉如鬼如神,他們這些皇子公主、宮中如雲美人與朝中重臣大將在他眼中都是棋子,芸芸百姓在他眼底命如草芥,但他唯獨有一點真心
——他隻有一點真心,全給了那位赤焰一樣熱烈美麗的女君。
父帝愛她,可是又傷害她,傷害了她,還妄想她能回心轉意愛他。
這是一種荒唐的笑話。
燕肅那時就知道,他的父帝不會贏的。
果然,後來先帝戰敗,崩於忘川,他繼位。
年輕的鳳凰大君一統天下、君臨神州,改尊大帝,以北荒鳳凰闕為新帝都,改太極曆,至今已有三萬年,正值盛年,這些年八方臣服、四海升平,再無戰事,神州大地欣欣向榮。
“噠噠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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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肅回過神來,說:“會記得,你們小時候,陛下最喜歡你們。”
燕輕晨眼睛一下發亮:“真的?!”
燕輕晗插嘴道:“大王兄彆當我們是小孩子哄我們,陛下明明最喜歡您。”她有點小孩子氣的洋洋得意:“天底下誰不知道,陛下最信重大王兄,當年父…先帝死了,那麼多人覬覦我們魔界,想要瓜分我們的疆域,陛下卻一力不允,隻叫您繼位,我看數遍神州諸王,陛下最愛重您,就算是那位東海的龍王爺也比不過您。”
燕肅沒想到小妹會這樣想,頓時錯愕,反應過來,立刻製止:“不許胡說。”
“我才沒有胡說,明明就——”燕輕晗還想說什麼,燕肅見她仍然不知悔改,眉頭皺起,肅聲道:“四海龍族與陛下同為妖族一脈,曆來對陛下忠心耿耿,陛下信重我們,赦免了魔族的大罪,將魔界疆域仍交給我們治理,我們更應該感念陛下恩德,儘好自己的職責,怎敢以之炫耀,妄出攀比爭鬥之言?!”
燕輕晗本來是小孩子的得意話,看大王兄肅容,不由一抖,這才察覺利害,再不敢反嘴,訥訥低下頭。
燕肅仍不放心,嚴肅說:“到了北荒,更要謹言慎行,不許輕狂。”
燕輕晗扁著嘴巴,垂頭喪氣地應了。
車輦駛進北荒疆域,天邊流光溢彩,靈光陣陣,是各方諸侯的儀仗來賀。
燕肅這才放下奏折起身,斂袖走下車去,去前麵與賓客寒暄。
看見大王兄走下車,小公主才大鬆口氣,隔窗和二哥瑞親王小聲嘀咕抱怨:“大王兄太慎肅了,這也不讓說那也不讓說,明明陛下就是愛重大王兄,大王兄還那麼慎重,永遠一絲不苟的。”
() “大哥一直就這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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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要深思熟慮,哪兒是咱們能比的。”瑞親王不以為然,大哥自繼位以來英明神武、屢出功績,平定內外,把滿朝重臣宗老們壓得服服貼貼,他仰慕崇拜大哥,覺得大哥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堂堂君王,正該如是。
“唉,我沒說大王兄這樣不好…”燕輕晗說著,忍不住撅起嘴巴:“我、我就是不服氣嘛,陛下信賴我們,可總有人嫉妒,明裡暗裡說酸話,連陛下都疼愛我們,我們憑什麼受那些人的氣,大王兄永遠忍讓,惱都不惱,明明就該張揚一點,就讓他們嫉妒得眼紅才好。”
燕肅沒聽見燕輕晗的抱怨,聽見了也不會在意。
魔族當年風頭太盛,鬨得神州不寧,得罪了太多人,得到陛下赦免,已經是幸運至極,更該低調處事,彆人一些言語擠兌,是人之常情,不必去計較。
外麵傳來隱隱的喧嘩聲,他走下車去,就見幾位熟悉的賓客。
“王上。”
眾人互相拜禮,寒暄間,有人笑道:“王上可知道今年壽宴為何如此奢大,是有大喜事——聽說君後懷上帝子了!”
燕肅一怔。
“陛下與君後求麟兒多年不得,如今總算得償所願。”賓客唏噓道:“聽聞陛下高興壞了,在帝闕連連大賞,覲見的諸侯都給抓了把喜糖,照這架勢,怕是不久還要大赦天下呢。”
“真是大喜啊…”
“是啊。”
也有人低聲:“之前總有傳聞,君後體質特殊,難以得子,沒想到…嘖,這居然懷上了。”那聲音壓得愈發低,不知為何小心瞧了燕肅一眼,意味不明嗬嗬:“這下,恐怕天又是要變了變。”
燕肅聽出其中隱約的意味,立時皺眉,壓唇沒有說話,就聽見擂鼓般的巨大滾輦聲,抬眼看去,就見對麵斜坡上忽然出現的車架儀仗,上麵威威盤旋的龍紋。
是四海的王輦。
王架駛過,王旗獵獵飄揚,半露天的倚欄車台上,可見無數威風凜凜的妖族貴胄簇擁中,最前麵著深荼金紋王袍的青年君王身影。
青年修長清瘦,體態威盛,眉骨極深,鬢眼濃烈,一雙純金瞳眸,嚴峻冷淡,極有讓人心驚的氣勢。
有人驚呼,聲音極是敬畏羨慕:“是東海王。”
四海與北荒同氣連枝,地位尊崇,而這其中尤以東海風頭最盛。
東海的太後是陛下的義姐,東海王是陛下的外甥、最受寵的晚輩,可謂重權在握、恩寵無限,怎麼不讓人欽羨仰慕。
東海的王架駛過,燕肅看去,東海王目光正落在他身上,
雙方四目相對,燕肅看清東海王眼底一抹審視的冷意。
雙方對視,幾個呼吸後,東海王冷冷收回視線,王架並未停留,一閃而過,浩浩儀仗就徑自往前駛去。
燕肅皺起眉。
他從來就沉肅內斂,但這一刻,說不清為什麼,他心底突然升起一抹不虞。
燕肅遙望著東海王輦儀仗卷起的滾滾煙塵,眉頭皺得越來越緊,半響,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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