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趙瑚兒隨後閃身進屋。她臉上表情很是精彩,半憂愁半興奮,望著在炕上跟趙金鈴學女真話的趙寰,道:“二十一娘,真如你所料的那般,灶房已斷糧,中午就揭不開鍋了!”
對此種情形,趙寰早就與她們細細分析過。邢秉懿愣了楞,心底十分佩服她料事如神,感慨道:“沒曾想這般快,不過五六日而已。”
前晚趙寰與趙瑚兒晚上去禦膳房偷了些肉與米麵回來,這次偷得多了些,足足一大袋,夠她們幾人吃上一段時辰。
趙金鈴撫摸著肚皮,滿臉後怕與慶幸,道:“幸好我們早有準備,吃不飽太難受了。”
邢秉懿斜睨著她,不同意道:“我們哪能隻管自己,再說,若真是一直缺下去,我們也吃不安穩。一來,我們看不過去,二來,餓得受不住,晚上哪能睡得著,那鼻子可靈敏得很,晚上咱們也不敢大張旗鼓煮肉粥了。”
趙瑚兒忙看向了趙寰,趙佛佑與趙神佑也一並看了過去,等著趙寰拿主意。
這些天趙寰緊密關注著外麵的動向,完顏氏為了爭奪皇位,一言不合就直接動手,刀光劍影很是熱鬨。
無人在意大殿如何起火,完顏晟帝後的屍首扔在帳篷裡,遲遲未收斂下葬。在完顏氏的人爭得你死我活中,新年悄然過去了。
底下人心惶惶,管事婆子們跟無頭蒼蠅般,尋找著新的主子。韓婆子有心無力,急得嘴角都起了個大包。
趙寰神色自若,不緊不慢說道:“九嫂嫂說得對,我們不能隻管著自己。吃不飽大家會鬨起來,說不定還會去搶。反正都是沒命,到時候誰都顧不了那麼多。但她們若是鬨,對著講理的人還好說,對著那群殺紅了眼的,就是個添頭,實在是不值得。”
趙瑚兒見趙寰並沒有慌張,情緒一下跟著緩和下來,點頭附和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都逼到活不下去的份上了,哪怕是對著金兵,也會咬上幾口。二十三娘,你可是想要借著這個時機......”
“那哪行啊!”趙寰搖頭,失笑道:“一群弱女子,手無寸鐵,等於拿雞蛋碰石頭,哪能讓她們去白白送死。不過,這次是絕佳的時機,等下我去灶房。”
趙瑚兒忙道:“我跟你去。”她見趙寰看過來,趕緊保證道:“我隻看你動作行事,定不會自作主張。”
趙寰想了下,說道:“那好,我要去找韓婆子,你與她不對付,到時候可彆上臉啊。”
趙瑚兒呆了下,撇嘴道:“韓婆子真是可惡,先前見到我,還罵了我好一通,真是氣死人。”
趙寰好笑問道:“你是恨韓婆子,還是更恨金兵?”
對韓婆子可以擺臉色,當著金兵的麵是萬萬不敢。趙瑚兒是聰明人,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關竅,嘴張了張,神色訕訕,一時很是彆扭。
就這麼幾個幫手,趙寰隻能不厭其煩,掰碎揉細了說:“韓婆子的話聽起來刺耳,但她們必須忍常人所不能忍。開封府府尹將皇室宗親,無數無辜平民百姓女子的名冊交給金人,甚至自己裝扮一新將人送出城。難道他會蠢到,不知他此舉,會背負永遠的罵名?他知道,但他照樣做了。他不在意,因為他無恥得尋常人難以想象。在這世間,臨安朝堂上,還有無數與他同樣無恥之徒。我們不要變得如他們一樣,但我們必須要先知悉,外圓內方,方能與其過招。”
趙瑚兒與邢秉懿一臉若有所思,趙金鈴與趙佛佑神色茫然。最小的趙神佑則皺著小眉頭,看上去好似在思考。
趙寰不由得笑起來,摸了摸她的小腦袋。趙神佑回過神,羞澀衝著她笑,依偎過來抱著她的手臂貼了貼。
趙寰看著她稚嫩的臉龐,暗自歎息。
眼前,她要麵對的事情很多。趙佛佑以前開過蒙,學會認了幾個大字,就被送給了金人。趙神佑與趙金鈴還小,皆未曾讀過書。
除了她們需要讀書認字,趙寰自己也有很多東西要學。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每次她聽到金人嘰哩哇啦,卻什麼都聽不懂,她得儘快學女真語。
在幾人中,趙金鈴經常跑出去,加上年幼,她的女真語最好。無法係統學習,這些天得空,趙寰就跟著她學些尋常的對話,拉著趙瑚兒邢秉懿她們也一起學。
邢秉懿與趙瑚兒都識字,反過來她們又教趙金鈴與趙神佑學認字。沒有筆墨紙硯,就拿棍子在地上畫,大家都學得很認真。
在泥濘不堪的境遇裡,她們都在努力奮進。
到了中午,趙寰與趙瑚兒一起去了灶房。剛到門口,韓婆子鐵青著臉從屋內衝出來,嘴角的包紅腫著,在太陽底下油光鋥亮。
韓婆子看到趙寰與趙瑚兒,臉一沉,沒好氣說道:“你們來作甚,灶房沒糧食了,大家都餓著!”
與以前一樣,趙寰恭謹地曲了曲膝,不緊不慢喚了聲韓娘子。停頓片刻,笑了下說道:“說起來,我一直喚你韓娘子,不知娘子的閨名如何稱呼?”
閨名?韓婆子神色一滯,眼裡閃過一絲茫然。
她自小進宮,從小宮女做起,那時沒人在意她的名字。後來一步步爬上去,底下的人不敢直呼其名,貴人們不會在意她叫什麼。
算起來,還是幼時在家中,爹娘叫過她的閨名。如今爹娘早亡,汴京城早沒了家。就算是那間破舊嘈雜的大雜院,也在金兵進城時,付之一炬。
韓婆子想到夢到過無數次的家,眼神冷了下去,挺直了脊背,譏諷地道:“向來就隻有你們這些帝姬娘子有名字,我等下人哪配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