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1 / 2)

趙寰當晚就再次出了宮, 嚴郎中帶了個陌生的漢子,到了他們議事的老地方。

漢子年約三十出頭,身形中等,麵色蠟黃, 板著臉, 一身的戾氣。

趙寰見到漢子裹著布巾的手,神色微楞, 心中不由得一喜。

果然, 嚴郎中拉過漢子, 道:“二十一娘, 這就是何良。”

何良掀起眼皮看了眼趙寰,臉色依舊很臭,一言不發。

嚴郎中尷尬了下,推了他把, 不悅抱怨道:“你瞧你, 一個大男人, 心眼恁地小。你憎恨討厭大宋皇帝, 二十一娘雖然姓趙, 朝政上的事情,可是她做得了主?怎地連她都一並怪罪上了。”

趙寰並未放將何良的態度放在心上,望著他的手,關心問道:“何先生的手可好了?”

何良支吾了聲,總算開了尊口。他話裡帶刺,並不那麼客氣道:“小的當不起帝姬的一聲先生。有勞嚴郎中,得了他的醫治,我的手算是保住了。醜話先說到前麵,我清楚你們要我作甚, 我的弓箭,隻拿去複仇。再多彆的,得要付出報酬,銀訖兩清,互不相欠。”

嚴郎中一聽,後悔得臉都黑了,氣呼呼就要開罵。

趙寰笑起來,抬手製止了他,爽快地答了聲好。

何良意外了下,斜眼打量著趙寰,見她穿著破舊衫裙。素淨的臉,無任何釵環裝扮,甚至連銀耳釘都沒有,不相信道:“你哪來的錢財?”

趙寰乾脆利落道:“搶啊。金人能搶大宋的,我就能再搶回來。”

何良翻著白眼,嗤笑一聲,道:“大話休說。彆說帝姬,就是皇帝來,我都不會買賬。”

他嘴角譏諷濃得往下掉,“反正我們大宋人也不是,金人也不是。無家無國,就是流落異鄉,苟活下來的孤魂野鬼罷了。”

“不會呀。”趙寰眼神堅定,直視著何良,笑道:“我們要回家。何先生,我稱呼有本事的人都為先生,諸位在我心中,都擔得起一聲先生。”

何良眼神掃過嚴郎中他們,神色雖桀驁,看上去還頗為享受這個稱呼。

趙寰盈盈笑道:“當然,我覺著自己也能被稱為先生。”

何良呆住,趙寰笑容更濃,指著自己,比他還要囂張百倍,緩緩地,一字一頓道:“因為,我要帶你們回到大宋,回去故土。你們所受的不公,我帶你們去討回來!”

嚴郎中瞧著趙寰飛揚的眉眼,激動地叫了聲好。何良一個不察被嚇住了,埋怨地咕噥了句。

有本事之人都有脾氣,趙寰能理解何良。他恨趙家,恨皇室。

冤有頭債有主,他恨得對。

趙寰要用何良,哪舍得讓他離開。除了答應他的要求,還要有他能留下來,震懾住他的能力。

氣勢上小露一手,且不管何良的想法如何,她隻關心眼前的情形,問道:“何先生在完顏宗乾的王寨,離開可方便?”

何良傲然道:“我離開,難道還得經過他的允許?先前我不小心被他給抓住了,那是我倒黴。我的手指被他給砍了,從此以後,我們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趙寰問道:“冒昧問一句,何先生的家人,如今在何處,他們可好?”

何良的雙肩一下坍塌了下去,低落地道:“在路上生了病,沒挺過去。”

趙寰默然,道:“對不住,提起了你的傷心事。”

何良抓了下亂糟糟的頭,不耐煩地道:“還是先說正事吧,神臂弩不是一天兩天能做成,費功夫倒是小事,可箭頭呢?”

林大文忙上前,道:“先前二十一娘提過,我已經讓人盯著幾大王寨的兵營了。兵營出了事,現在他們的防衛更加緊密。不過二十一娘放心,軍餉動靜大,他們難以隱藏掩飾,已經被我們給發現了一些端倪。”

“勞煩你們看緊些,我出來就是告訴你們,完顏宗乾要馬上用兵了,這兩天他們應當會分發軍餉。一旦拿到了箭矢,何先生這邊就可以在神臂弩上。”

趙寰將浣衣院的事情,簡明扼要說了,“他們用兵越多,我們的機會就越大。他們一出兵,我們就集中力量,從這邊衝過去。”

前後世的道路與環境完全不同,但大體的方位不會變。趙寰蹲下來,照著後世的記憶,畫了簡單的路線圖:“最後到達此處,以此為據。”

何良雖然一直抬眼望天,顯得很是不在意。見到林大文他們都湊上去看得仔細,好奇心頓起,跟著上前看了幾眼。

心裡雖然佩服趙寰的布置,待看到她最後停留之地,立刻怪叫起來:“你先前可是在吹噓要回大宋!”

趙寰頭也不抬,不緊不慢道:“幽雲十六州,燕京等本就是大宋的土地。燕京有長城為界,遼國作為都城多年,城牆修建得不錯。易守難攻。”

她沒有多加解釋,長城抵禦是一個方麵,她要搶在金人遷都燕京之前,占據此地,將金人困在寒冷的大都。

嚴郎中沉吟了片刻,問道:“若是金人回返,前來攻打燕京,到那時以我們的兵力,隻怕無法與其一戰。”

趙寰手上的木棍指向汴京,道:“這裡,可以攔上一攔,或者前來馳援。”

何良不服氣道:“開封府府尹早已成了金人的官,他如何給我們幫助。若是說嶽將軍,還有些可能。”

趙寰想到此處的開封府尹,忍不住笑了,並未多加解釋。

隻是,嶽飛啊!

趙寰唏噓感慨,嶽飛作為一代名將,抗金英雄,對大宋忠心耿耿。

但嶽飛是大宋的官,是趙構朝廷的官。

趙寰惆悵萬分,道:“嶽將軍出兵,要得朝廷同意啊!”

何良頓時鬱悶不已,嶽飛要聽朝廷調度安排,如果私自用兵,等同於謀反。

趙寰轉念一想,道:“何先生提醒了我,可以試著寫封信給嶽將軍,將我們這邊的局勢如實告知,他得到了信,說不定能爭取到出兵的機會。這封信,得親自送到他手上,還得快。”

送信的人手,又是一個問題,趙寰又犯愁了。

何良看了幾眼趙寰,主動道:“我倒認識幾個做買賣的人,就是在打仗時,也能在金人與大宋之間來去自如。他們雖說身份地位低下,人卻很是重情重義,比趙氏……”

想到趙寰也姓趙,何良憋了下,將罵皇室的話咽了回去,“金人不講規矩,經常拿了貨物不付錢,他們早已積累了一肚皮的怨氣。讓他們帶個信,倒不是什麼難事。若二十一娘信得過,就將信交給他們吧。”

在兩軍打仗的時候,還能做買賣賺銀子的人,趙寰哪敢輕視。何況,眼下她真沒其他可用的人手。

趙寰略微沉吟,當即拍了板,一口應了:“多謝何先生,這都是你的麵子情,以後我搶回了金銀,定會重金酬謝。”

何良見趙寰毫不猶豫,至少一個果決是占了。對她不免高看了眼,態度稍微好了些。

接下來,趙寰與他們商議了細節,在宮門守衛換值前,趕回了宮。

不過五六日,金人就召集了近十萬兵馬,浩浩蕩蕩出發,南下進攻大宋。

金兵被派去了打仗,宮裡守衛減少了些,沒再先前那麼嚴。韓皎相熟的守衛換了時辰當差,整夜輪值。

天助她也,時辰正好充裕。趙寰提前早早歇息,夜裡戌時末,準時睜眼醒來,摸索著衣衫穿上。

趙瑚兒與徐梨兒,邢秉懿也醒了,跟著起了身。很快,薑醉眉也來了。

嚴善與趙金姑裹著被褥,靠在炕頭睜大眼睛看著她們,眉眼間,掩飾不住的憂慮與擔憂。

趙瑚兒係緊腰帶,對著兩人挑眉一笑,“沒事,彆害怕。”

邢秉懿斜了眼趙瑚兒,眉頭微皺,不放心地道:“你呀,等會可彆衝動了,得聽二十一娘的安排。”

趙瑚兒滿臉的不服氣,懶洋洋應了聲是。邢秉懿見趙寰沉默著沒做聲,微歎了口氣,並未再多話。

自從浣衣院起了變化之後,大家原本的性格逐漸突顯。趙寰很欣慰看到她們這樣,不再死氣沉沉,每個人都變得鮮活,成為了活生生的人。

趙瑚兒衝動,熱血。但她聽得進去勸說,一切都在可控範圍之類。

不顧一切的拚命勁,是大宋朝廷的稀缺之物,也是完顏阿骨打能戰勝遼國的關鍵。

這也是邢秉懿所缺乏的東西,她細心謹慎,考慮太多,有時會失之勇。

人在麵對突發事情,本能的第一反應,最能體現人的本性。

她們所缺少的,不是謀,而是勇。

徐梨兒那雙眼睛,亮得驚人,全身的血,仿佛都在燃燒。她此時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劍,劍氣虎嘯龍吟。

趙寰看得微笑,輕拍了下她的肩膀,道:“留著點力氣,等會兒再使。”

徐梨兒繃著臉,重重嗯了聲,卻道:“彆勸我,我早就想屠光這群畜生。若是我死了,你們將我的骨頭撿兩根,帶回去汴京埋了就成。”

“呸呸呸!”趙金姑本來默默聽著,這時突然開了口,雙手合十朝四方拜祭:“菩薩,她是有口無心,菩薩彆聽她的話,定要保佑她們平安歸來!”

徐梨兒斜乜了眼趙金姑,嘴角都快拉到了地下。她嗤笑幾聲,忍了忍,嘲諷之話到底沒說出口。

趙寰失笑,帶著幾人出了門。天際沒了月亮,寒風吹拂,星河璀璨,弱光照耀著腳下崎嶇的路。

一切剛剛好。

趙寰領著幾人,順利避開守衛,從西北角宮門出去。走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便看到了早已候在林子裡的林大文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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