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家軍衝進金兵, 猶如巨浪卷過,迅速在中間劈開一條大道。
兵戈相撞,廝殺聲,金兵慘嚎倒地, 地上的血, 快映紅天際。
遼兵與宋兵有了嶽家軍相助, 頓時氣勢如虹。金兵連續奔波打仗,本就疲憊至極。
在以前, 他們最忌憚的就是嶽飛韓世宗幾支兵馬,被殺得丟盔棄甲, 倉惶逃躥。
完顏宗弼為數不多的幾次敗仗, 都是拜他所賜。聽到金兵在害怕地喊嶽飛,他以為是聽岔了,難以置信回過頭。
在看清那麵熟悉的將旗, 將旗下嶽飛騎在馬上的高大身影,不由得悚然大驚。
嶽飛如何能來此地?
隻如今不是考慮此事的時候, 嶽飛既然來了,他們就絕無勝算可能。
若是在此地兵馬折損過多, 趙構不足為懼, 趙寰卻足夠威脅,西夏定會伺機生事。
趙寰就留給趙構去對付, 她既然能拿金兵叛賊對付他, 那他亦能弄得他們趙氏之間互相殘殺。
完顏宗弼神色陰狠,死死盯了趙寰一眼,當機立斷勒住韁繩調轉馬頭,舉手下令:“撤!”
完顏鶻懶心有不甘,狠狠看著趙寰, 幾乎牙呲欲裂。就差這麼一點點,就能取了她的項上人頭報仇雪恨!
完顏宗輔向來都考慮周全,馬上明白了完顏宗弼的用意。見完顏鶻懶還在那裡心有不甘,揮舞著刀,低斥道:“走,來日方長!”
完顏鶻懶頓時來了氣,怎麼都咽不下這口氣。完顏宗輔倒說得輕巧,什麼來日方長,趙寰搶走的燕京,可是他的領地。
尤其是對戰場上小娘子們,完顏鶻懶恨得牙癢癢。這些隻配供他們享樂的玩物,居然敢造反,著實該死!
完顏鶻懶再也控製不住,緊緊勒住了馬韁。馬仰天嘶鳴,揚起前蹄,朝趙寰疾奔而去。
趙瓔珞一路拚殺,手上的刀刃都已經起卷。身上不知是自己的血,還是金兵的血,全身早已濕淋淋。
她見到完顏宗弼他們朝著趙寰而來,林大文辛讚他們已經快擋不住,顧不得殺敵,打馬加入了他們。
完顏鶻懶一動,趙瓔珞毫不猶豫動了,刀往馬背上一紮,不管不顧朝他的馬撞去。
此時,趙瓔珞心裡隻有一個念頭。趙寰隻有左手,她不能出事,絕對不能出事。
徐梨兒她們說,趙寰在大都皇宮前,拿命替她們撞開了一條生路。
她也可以,反正,她早就不想活了。
她們不僅僅是一母同胞的親姊妹,她們還是並肩戰鬥的夥伴。趙寰說,他們可以放心將後背交給彼此,不怕背刺,一往無前。
趙寰還說,她們回不了家,她們已經沒了家,但她們可以重建自己的新家園。
有誌同道合的友人,彼此守望相助的親人們在一起的地方,就是家。
趙寰也見到了嶽字旗,詫異一閃而過,接著長長舒了口氣。很快,她將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完顏宗弼身上。
隻在瞬間,完顏宗弼就做出了決定,下令撤兵,眼見就要逃走。
擒賊先擒王,既然送到了麵前,就無需客氣了。趙寰沉下心,衡量了下他們之間的距離。她俯低上身,目光如寒冰利刃,蓄勢待發。
“嘭”地撞擊聲,在響徹天際的殺聲中,動靜不算太大。
趙寰卻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她飛快側轉頭,朝著響動處看去。
半空中飄過一道雨過天青色,趙寰雙眼一陣刺痛。那抹青色她很熟悉,是她在天寧寺,給趙瓔珞擦拭眼淚的帕子。
完顏鶻懶的馬被撞得往前滑了一段,前蹄跪地,在地上掙紮抽搐了幾下,就再也爬不起來了。他則從馬上摔倒在地上,到底打多了仗,忍著痛,在地上一滾,躲開刺來的長槍。
親兵很快拚命殺上前,將他攙扶起來,緊張地將他往親兵讓出來的馬上推。
完顏鶻懶喘著粗氣,餘光瞄見摔在前麵,一動不動的趙瓔珞,頓時恨恨淬了口。他隨手奪過一把刀,神色猙獰,揚刀朝她砍去。
林大文他們都被金兵纏住脫不了身,眼見完顏鶻懶的刀,就要落在趙瓔珞身上。
突然,完顏鶻懶不受控製地感到寒毛直豎,下意識抬眼看去。
趙寰那張臉,清晰地出現在他眼前,與他不到一步之遙。
完顏鶻懶的瞳孔猛張,再縮回去,血脈噴張。
趙寰!
完顏鶻懶的刀,猛然轉了向,毫不猶豫朝趙寰砍去。親兵們的刀槍,一起向她身上招呼。
趙寰不躲不閃,左手抬起,整個人撲了上前。親兵們大駭,怕傷到完顏鶻懶,紛紛收手。
完顏鶻懶刀鋒的腥氣,直撲鼻尖。趙寰依舊沒有退縮,隻抬起了右手臂,擋住了他的刀。
她那張平靜,卻令人心悸的臉,離完顏鶻懶的眼睛越來越近,須臾間到了麵前。
完顏鶻懶此生從未如此恐慌過,大都來信,如實寫了完顏宗乾如何被趙寰殺死,如何衝出了突圍。
他怎麼忘了,她根本是不要命的女羅煞!
完顏鶻懶渾身簌簌發抖,不知道是冷,還是因為害怕。
血噴開,手上的刀掉落,眼神恍惚,晃悠一下,轟然倒地。
親兵們望著被完顏鶻懶的血,噴了一身的趙寰。她此時像是地獄裡爬出來索命的厲鬼,眼神冰冷,雙手垂落在身前,銼刀上的血滴滴答答。
親兵們驚恐萬分後退,嗓子發緊,連話都說不成句。
寒寂發現了趙寰這邊的動靜,心裡一慌,帶著遼兵用儘全力衝出重圍,朝著她這邊急奔。
遼兵上前,揮刀砍向完顏鶻懶的親兵。寒寂盯著血人般,跪在地上查看趙瓔珞的趙寰,翻身下馬,聲音不受控製顫抖了下,問道:“你可還好?”
趙寰頭也不抬答了句還好,聲音沙啞著道:“勞煩你幫我將她抱下去,請嚴郎中診治。”
寒寂一瞬不瞬看著趙寰,仔細打量。見到她始終搭在身前的右手臂,衣袖破裂,血汩汩冒出,連忙道:“你的右手臂也傷了,趕緊下去包紮。莫非你這條手臂,真是打算不要了?”
趙寰沒有作聲,她撿起那條雨過天晴的帕子,一點點擦拭掉趙瓔珞臉上的血汙,露出她慘白如紙的臉。
趙瓔珞向來愛乾淨,她忍受不了臟汙。以前趙寰就察覺到,她們隻要一歇息下來,她總是先去找水清洗,一遍又一遍。
在完顏宗翰的營寨裡,從大宋到大都的這一路,趙寰不知道她是如何走了過來。有多濃烈的恨意,才支撐她從那般臟汙的地方,活了下去。
寒寂心裡歎息一聲,隻得蹲下身,道:“你讓開些。”
趙寰起身讓開,寒寂將趙瓔珞抱起來,奔向嚴郎中他們緊急支起來的營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