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忙應下告退,前去兵營去回
話。鄭氏望著兩人的背影,感慨道:“虞氏幾百年的世家大族,這氣度就不一樣。不但養出了聰慧無雙的虞郎君,府中小廝的規矩,都比好些新貴之家的主子要強。”
趙寰附和了句,接著先前的話道:“無論陶,瓷,鉛,木活字,或是雕版,哪種方便用哪種。但活字不能放棄,得繼續琢磨。”
畢昇發明了活字印刷,但造字困難,如今並未流傳開來,主要還是用雕版印刷。到了明清時,木活字印刷方逐漸得到廣泛應用。
鄭氏應了,遲疑了下,問道:“二十一娘,你真要將這些記錄下來?”
關於靖康之恥這段曆史,後世史料繁多,隻關於受辱的女人們,記錄寥寥無幾。
南宋朝廷急於毀滅,趙構連韋氏的年齡都改了,還下令嚴禁私人修史。哪怕他們再無恥,也知曉丟臉。
至於後世,在這段曆史中,帝姬嬪妃,女人們的遭遇,男人們卻不關心。
提到嘴邊的,永遠是大局。傷亡在他們眼裡,隻是一堆數字。
趙寰要如實記錄下這段屈辱,讓活著的女人們出來講述,她們在戰亂中,以及被送到金兵營寨裡,所受到的折磨。
這段曆史,不該被忘記,更不該隱沒於塵煙。
同時,趙寰也意在提醒,那些願意困囿於後宅的女人們。
若是她們不自立,不堅強,不自保,她們就是下一個。
在亂起時被犧牲掉,在太平時日被忽略,無人能例外。
要是女人變得有本事,曆朝曆代送出去和親的公主們,皇帝就該舍不得了。
要夫為妻綱的那些男人,就要考慮實際情況,能否真正為“妻綱”。
趙寰直視著鄭氏,肯定地道:“必須如實記下!我們的記錄,並非強製,會按照她們的要求,隱去她們的身份。這是實實在在發生的事情,並非胡編亂造。趙構於他南邊那群官員,想要極力抹去,他們想得美!以史明鑒,靖康之恥中,最慘的是誰?不止是趙氏的女人們,還有無數的無辜平民百姓,平民百姓中,最慘的當然是婦孺。哪怕在天下太平時,也不該沉溺於安樂窩中,必須時刻警醒!”
“也是。”鄭氏神色淡了幾分,苦澀地道:“女人們最慘,除了死,還要被糟蹋。我就想不通,刑娘子為何要回去。趙構見著她,想到她的身子被金人占去過,指不定如何看待她。”
湯福寫了信回燕京,皇宮內的具體情形,他無法得知,亦不知邢秉懿的情況。
趙寰除了讓邢秉懿帶信給李清照,亦讓湯福帶了。他回信說,李清照尚未接到邢秉懿送去的信。
如此看來,邢秉懿在宮內,一沒人手,二沒人能依仗,這日子,隻怕過得不太順當。
不過,“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的李清照,不日之後,就會來燕京了!
趙寰正色道:“趙構如何看她,那是趙構的事情,關鍵在她如何看自己。她本是受害者,不該承受趙構之流對她的再次侮辱。九嫂嫂經過了生死,早比以前堅強許多。既然回去,就該知道要麵對什麼情形,我相信她會挺過來。”
鄭氏歎道:“如今隻能這樣了,誰也幫不了她。”
趙寰笑著指向熱火朝天的印坊,道:“如何不能,待報散出去之後,就能!說起來,我答應了眉娘子要給她刊載休書,到時候等應印了出來,得先送給她一份。”
鄭氏不由得噗呲一笑,道:“趙構看到這份休書,隻怕會氣暈過去。”
趙寰淡淡道:“趙構臉皮厚,他不會。主憂臣辱,這般好討好趙構的機會,自有狗腿子出來替他衝鋒陷陣。”
鄭氏想了下:“倒是,讀書人中不要臉的比比皆是,削尖腦袋想要往上爬,豈能錯過這等絕佳的好時機。”
這時周男
兒跑得一頭的汗,急急上前,遞上了蠟封的密信,道:“二十一娘,賓縣給你來的急信。”
賓縣離金兵最近,趙寰神色微凜,忙打開了信。待看完,眼神一片冰冷。
鄭氏覷著趙寰的神色,忙關心問道:“可是賓縣出事了?”
“金國那邊的局勢,看來已經穩定,又開始要打仗了。”趙寰將信順手遞給她,道:“天色不早,我們先回去再說。”
鄭氏接過信匆忙掃了一眼,頓時大怒:“無恥!”
趙寰沒有回話,照著習慣,邊走邊思考起對策。
回屋之後洗漱完畢,虞允文也回來了。趙寰看到他黑黢的臉,微愣了下,道:“虞郎君這些時日辛苦了。”
虞允文見趙寰眼中笑意一閃而過,無奈道:“先前我遇到了清空與三十二娘他們,幾人見到我,皆不敢相認。清空直喚我韋陀。”
黑臉韋陀,清空這個調皮蛋,腦子還真是靈活。
趙寰忍笑道:“寒寂將清空丟下不管,幾個小的成日一起玩鬨,他真是越來越淘氣。我會收拾他,你莫要與他計較。”
虞允文哈哈笑道:“我哪會在意,不過小兒戲言罷了。我如他這般小的時候,也令家父頭疼。”
趙寰見狀,笑著招呼他先用飯。飯後,夜裡不似白日那般炎熱,總算有了幾分涼意。兩人走出屋,邊散步消食,邊說正事。
夜裡繁星滿天,大殿前的廣場上,空無一人。虞允文思索了下,拿出了虞祺的信遞給趙寰,道:“爹爹來了信,我很是為難,不知該如何勸說他。”
趙寰借著星光看完信,沉吟片刻,道:“令尊是真正愛子的好父親,他雖然擔憂你,卻未勸說你回益州。再者,令尊的擔憂,不無道理。世情如此,我若是男兒,在他們看來,就名正言順一些了。”
虞允文澀然道:“可惜好些男兒,卻做不了你所做之事。”
趙寰笑了下,道:“你看啊,這就得提三綱五常了,女人不管是為子,抑或是為妻,都得以父,以男人為尊,女人如何能行呢。李氏男人沒出息,武則天方能稱帝。可惜,還是有無數人,妄圖匡扶李氏。”
虞允文忍不住側頭看向趙寰,道:“若是二十一娘,會如何應對?”
趙寰不假思索道:“當然是足夠強大,打碎他們的牙,讓他們無話可說!”
虞允文被趙寰逗得忍俊不禁,道:“這倒是,你的道理,不是他們的道理。講不通,隻能揍得他們不敢亂說話。”
趙寰認真地道:“你既然問我的想法,我倒是有個建議。你將在燕京的情形,仔仔細細寫下來,告知令尊。讓他知曉,你在這邊做的事情。令尊如今也在為官,他定會拿來比較,以令尊的為人,以及聰明,肯定能看出好壞。不過,既然你與我做事,不能讓你的家人陷入危險中。等到秋收之後,我打算前去一趟益州。”
虞允文正在認真思考趙寰的建議,頓時詫異地看向她,道:“去益州?”
益州趙寰誌在必得,打通燮州利州一線,一是為了賦稅,二是為了遏製西夏。
趙寰說了聲是,未多加解釋,拿出賓縣送回來的信,遞給虞允文,道:“金人內亂已平息,完顏宗弼按奈不住,以完顏宗賢為主帥,李成麟為副將。他們打著要替劉豫報仇的旗號,集結兵力向賓縣靠近。”
李成是劉豫手下的大將,當時隨著劉豫的兒子劉麟,與金兵一起,前去南邊燒殺搶掠。
趙寰下令拿下開封府,殺掉劉豫時,他們不在,僥幸活了下來。
虞允文掃完信,頓時沉下臉,怒道:“完顏宗尹恁地無恥!”
完顏宗弼派他們三人出兵,尤其是將李成與劉麟派來打前鋒,是在試探趙寰的實力。
金人不會善罷甘休,大家
早已知曉,令鄭氏與虞允文皆憤怒的,乃是完顏宗尹的惡心。
完顏宗尹放話,趙寰曾是他的女人,兩人以前如何柔情蜜意,她如何在他身下輾轉呻.吟。
大宋男人是軟蛋,不行。趙寰一個女人,哪能缺了男人滋潤。隻要她識相,乖乖跟他回去,他就既往不咎,繼續寵幸她。
男人一脈相承,總是不忘對女人進行蕩.婦羞辱,無論這個女人處於什麼地位。
老祖宗留下來的糟粕,傳了千年,後世的男人們,亦繼承得很好。
趙寰並不生氣,隻整個人突然氣勢一變,渾身寒意凜冽,緩緩道:“光耍嘴皮子沒用,完顏宗尹既然來了,我正好拿他試苗刀。”
虞允文情不自禁,後背挺得筆直,隻低垂著頭,躬身聽令。
趙寰沉聲道:“這次由你統帥,領騎兵營與神臂弩營,前去賓縣,我在後麵給你調送糧草輜重。明日一早,即刻出發。此次一戰,我會不計成本,隻許勝,不許敗!擒住他們三人,我要給完顏宗弼,趙構,天下所有羞辱女人的男人,送上一份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