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十八章(2 / 2)

邢秉懿謝恩後坐下,趙構說了薑醉眉之事,她訝異地抬起頭,喃喃道:“二十一娘做事,還是這般快。”

趙構緊緊盯著她,道:“薑醉眉大逆不道,你應當早就知曉了吧?”

邢秉懿苦笑道:“那般境遇下,人人都在想著如何能活下來,實在管不了那般多。我就算知曉了,又能拿她如何?”

趙構冷冷道:“當時你沒辦法,如今你身為皇後,乃是一國之母,又夫為妻綱。你自當出麵,駁斥其荒謬,為天下婦人做出表率!”

邢秉懿猛然看向他,滿臉的難以置信。

趙構怒氣一下上湧,厲聲道:“你莫非不願意?”

邢秉懿心頭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快活,道:“官家,我豈能為天下婦人做表率,天下婦人又不若與我們一般,曾走入了金兵營寨。我回到南邊之後,一直未曾露麵,從未見過內外命婦。她們許多人都不知,還有我這個皇後。我一下站出來,要成為她們的表率,隻恐她們感到奇怪,反倒弄巧成拙了。”

趙構被噎住,久久沒有作聲。

對邢秉懿的感情,趙構很是複雜,一時難以說清。

上次趙構問刑秉懿北地的情形,她倒沒多加隱瞞,與他得知的差不離。至少,她沒騙他,沒與他離心,成了趙寰的探子。

刑秉懿是他的發妻,能活著回來,與他的皇位一樣,他認為是天意。

帝後同在,這是上蒼給的福分,亦是他留著她的緣由。

刑秉懿所言極是,她回來後,一直身居深宮。要讓她出麵,以後就得出來見人。

這樣一來,趙構又如何都不願意,嫌棄她不潔之身,給他丟臉了。

莫名而來的煩躁與憋屈,使得趙構眼前陣陣發黑,咬牙切齒道:“你下去吧!”

邢秉懿起身告退,瞄見趙構紫脹的臉,隻感到陣陣暢快。

她是女人,還是受過淩.辱折磨的女人。趙構讓她出麵,要天下婦人守婦道,這就是天大的笑話。

與那些士大夫男人,指責她們既然被金人玷汙,為何不以死明智,又有何不同。

出了門,邢秉懿緩緩走著,凝神沉思。既然回來了,她得想法子見到外命婦,得讓人知曉,還有她這個皇後。

*

燕京城。

打了勝仗的喜悅還未散去,秋收又開始了。田間地頭的百姓們,臉上洋溢著散不去的笑容,忙著在搶收莊稼。

清空與趙金鈴趙神佑幾人,在農忙時放學早了些,提著籃子到地裡去撿掉下的菽粟。

沒幾天下來,幾人比夏季的時候還黑了些。黑歸黑,幾人的精神足得很,簡直跟猴兒一樣,在地裡蹦躂一天都不會累。

撿到的菽粟,趙寰按照除殼後的斤兩,折算成銀錢給他們。

幾人拽著兩三個大錢,樂得眼睛都彎了,恨不得成日埋在地裡。

地裡撿拾莊稼的小孩子們多,他們撿不了多少。趙神佑機靈,領著其他兩人,守在百姓交賦稅的地方。

鄭氏他們忙著在量糧食,有時難免掉些來落在地上。他們幾人跟餓鳥般,撲上去一粒粒飛快撿起來,踹進小布袋裡。

鄭氏哭笑不得,這晚將他們幾人一並提到了趙寰麵前,道:“二十一娘,你瞧瞧這幾個小乞兒。哎喲,好似缺了他們的吃穿一樣,儘在地上撿糧食。”

趙神佑不服氣,撅著嘴辯解道:“鄭娘子,我們不是乞兒,我們是在賺錢。書上說,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姑母讓我

們下地,自己去賺錢,體會糧食得來不易。”

清空向來是她的跟班,立刻跟著幫腔道:“是啊是啊,我們是在靠自己的雙手賺錢買糖吃。”

趙金鈴笑嘻嘻摟著鄭氏的手臂,撒嬌道:“鄭娘娘,你彆趕我們走。地裡沒了,隻有你那裡有。”

趙寰聽明白後,被幾人逗得忍俊不禁,道:“你們撿歸撿,可不得耽誤了鄭娘娘做事。”

趙神佑馬上保證,她的話音未落,清空跟著保證了。趙金鈴也忙不迭說不會:“我們還要寫功課,這就告退。”

幾人規規矩矩見了禮,一溜煙跑了。

鄭氏看著幾人飛快溜走的身影,感慨道:“這三人成日焦不離孟,大郎與他們玩不到一處去,我看他成日都傻愣愣的,哪有半點活潑樣。嚴娘子太拘著他,生怕他磕了碰了,幸虧大郎得上學,不然呐,她還不得十二時辰守著。”

趙大郎有親生母親嚴善在,趙寰沒多插手對他的管教。說來也奇怪,趙氏一族的男兒們,好似被詛咒了般,總缺乏血性,立不起來。

趙寰招呼鄭氏坐,遞了碗茶過去,道:“今年春日乾旱,春耕又晚了些,小麥種得少,產量也不行。不過,菽粟應當還行吧?”

鄭氏坐下來,吃了口茶,說了秋賦的事情:“莊稼產量是少了些,收上來的卻不算少。以前收賦稅,下麵的層層盤剝,朝廷收到的,還沒這般多呢。朝廷每次去常平倉查庫,總要生出一些事情,死上幾個人才能完。我見老百姓都高興得很,說是天時還早,趁著暖和,地裡再種些蘿卜等菜,到了冬日能對付著吃一口,這一年就算對付過去了。”

荒廢的地與百姓民生一樣,總要慢慢恢複。最重要的是人,人在,一切都有可能。

趙寰與鄭氏說了會話,見她累了,關心了幾句,讓她先回去歇息。

鄭氏站起身,沉吟了下,終於還是問道:“二十一娘,南邊可有消息了?”

趙寰笑了下,道:“有,湯福寫了信來,說讀書人在哭社稷江山,哭女人當道牝雞司晨,哭我亂了三綱五常。他們倒不敢給我們潑臟水了,隻敢挑撥離間,要挑撥所有男人們都一起反了我。”

鄭氏驚了下,忙重新坐下,憂心忡忡道:“那該如何辦?”

趙寰淡淡道:“如何辦,當然隨他們去。趙構隻能在南邊跳一跳,罵一罵罷了。你瞧那些老百姓,他們忙得很,操心著如何能吃飽飯,能活下去。兵營裡的兵丁,隻服從上峰命令,他們能吃飽穿暖,能有人拿他們的命當命看。衙門裡如辛讚等人,他們在安安心心做自己的差使,不用成日勾心鬥角,能升官,前途有盼頭。興許他們之中,不乏心裡有想法之人。他們沒說出來,一是不敢,二是覺著不值得。論跡不論心,論心無完人。”

鄭氏一想也是,長長舒了口氣,道:“說到底,還是趙構在使壞。”

趙寰歎息了聲,道:“最簡單的道理,趙構卻從來沒弄明白過。無論走卒販夫,帝王百姓,男男女女,隻要做個人,做個人就足夠了。”

鄭氏譏諷地道:“帝王可不都人不人,鬼不鬼。這皇位砸到他頭上,真是......我都不想去拜菩薩了。這皇位,如何就到了他頭上!”

趙寰哈哈大笑,道:“到誰頭上都一樣。”

鄭氏想起了趙佶,那些趙氏皇子們,訕訕道:“也是。我不打擾你了,你忙。”

趙寰等到鄭氏離開,臉色漸漸淡了。湯福來信說,嶽飛被調到了陝西六路,駐軍在與西夏接壤的邊境熙和路,治所在熙州府。

此地還與巴蜀接壤,趙寰想前去益州,可以經鄧州,均州入蜀。

可是,她要取巴蜀益州,就必須拿下陝西六路。

偏偏,嶽飛到了這裡。

翌日,趙寰前去兵營,準備找虞允文商議。剛準備出發,周男兒拿著一張帖子走進來,稟報道:“二十一娘,南邊有個娘子來尋你,

說是姓李。”

趙寰接過帖子一看,頓時大喜,李清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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