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第七十九章 無(1 / 2)

過了十五的月亮, 逐漸變成了毛邊彎月。到了夜裡,冷冷清清掛在天際,灑下朦朧模糊的月輝。

兩道人影, 借著月色熟練靈活穿梭在巷子裡, 不時朝身後倉惶張望。

“快些跑!”跑在前麵的人見狀,回頭壓著嗓子厲聲警告:“若被抓住, 你可就活不成了!”

後麵那人一聽,顧不得去抹額頭的冷汗, 撒開腿拚命狂奔。可他的雙腿像是廢了般直發顫,心都快蹦出了嗓子眼, 腦子嗡嗡響。

到了一條小巷虛掩的偏門前, 跑在前麵的人,側身閃進了門。

後麵之人彎腰撐著腿喘粗氣, 跟破風箱般呼哧不停。他恨鐵不成鋼一跺腳, 衝出門, 雙手揪住那人衣襟, 淬口罵道:“找死!”

跟拖死狗般將人拖進去,門飛快被關上了。被拖得跌跌撞撞之人顧不得其他, 一屁股坐了下來,靠牆癱倒在那裡。

那人剜了他一眼, 貼著門,小心謹慎聽著外麵的動靜。過了好一陣, 總算長長舒了口氣,罵道:“兀那陳十六,瞧你那出息!”

陳十六哭喪著臉道:“老成,我總覺著這事吧,透著詭異。我這心呐, 今夜就沒踏實過。你知道,我一向算好的不準,壞的準得很。”他將胸脯拍得啪啪響,“你瞧瞧,你瞧瞧,都快跳出來了!”

老成成曹自認為這把火放得天衣無縫,眼下又順利逃走。聽得陳十六說喪氣話,禁不住踹了他一腳,怒道:“快起來,去換好衣衫,好生念你的經去!”

陳十六慢吞吞起身,晃著腦袋,不停嘟囔道:“老成,你可彆大意了。今夜太過順當,順當得我不踏實。那姓趙的娘們兒厲害得很,加上那張浚,趙開。誰不是心眼多得數不過清,今晚,我們著實太過順當了些。”

成曹黑著臉,揚手揮了過去。陳十六的襆頭被打得歪向一邊,露出了光禿禿的半邊腦門兒。

陳十六縮著脖子,忙用手扶住襆頭,訕笑道:“你看你,又開始急了。你可彆動手啊,要是被人瞧見了,那可如何是好!”

成曹聽得煩了,直罵蠢貨。若不看在兩人是親表兄的情分上,早就弄死他了。

警惕四望,成曹用腳在後麵虛踢,趕著陳十六進去柴房,猙獰著道:“快去換上衣衫,你給我穩著些。要是說禿嚕了嘴,任神仙都救不了你!”

陳十六被罵得一聲不敢吭,閃身進了柴房。這時,一陣吵嚷聲在前院響起,成曹臉色大變,當機立斷,拔腿就往後門邊跑去。

陳十六在屋內聽到成曹跑動的腳步聲,他也機靈,跟著跑到門邊,悄悄探出頭打量。

一群手持長刀的廂兵,從垂花門跑到了後院。幾個披麻戴孝追在他們身後,驚慌失措喊道:“後宅是女眷住所,就算是衙門要拿人,也不得擅闖!”

眼見廂兵們不理會,最前麵的漢子也來氣了,拉下臉不可一世道:“還有沒有王法了,你們也不瞧瞧,這是誰的府邸!”

陳十六嚇得臉色大變,躡手躡腳關上了門,躲在柴堆中一動不敢動。

成曹跑到門邊,拉開偏門,一下定在了那裡。

門外,沉著臉的趙開背光站在那裡,他緊盯住成曹,嗬斥道:“拿下!”

成曹慌了,不過他很快極力穩住了神,勉強擠出一絲笑,拱手見禮,裝傻道:“在下見過趙使司,不知趙使司深夜到此,可是也來羊府吊唁?”

傅少尹舅家姓羊,外甥做了少尹之後,門檻一年比一年加高。前幾日羊家老太翁去世了,正在辦喪事,請了和尚來做念經做道場。

趙開眼神冰冷,大步走進門,眼神掃過四周,吩咐道:“還有同黨,給我搜!”

成曹被抓住捆到一旁,廂兵點燃了火把,將院子照得透亮。

在偏跨院歇息的女眷們被嚇得不敢出門,有那膽小的,嚶嚶哭出了聲。

腳步聲,哭喊聲,哭靈聲,打破了深夜的寂靜。

躲在柴房的陳十六,抓起柴禾蓋在身上,死命憋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出。

很快,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火把的光穿透門縫,陳十六盯著那線光,冷汗大滴落下。

門被推開了,屋裡一下亮堂起來。柴房狹小,陳十六見躲無可躲,心一橫豁了出去,猛地跳起身,朝著最前麵的廂兵撞去。

廂兵驚得後退,手上的火把掉在了地上。燈油傾倒,火苗卷著油,轟地燃燒起來。

說時遲,那時快,陳十六拔出廂兵腰間的刀,揮手就要砍。

旁邊的廂兵已經先揮刀朝他砍來,高呼道:“有歹毒在此,走水啦!”

陳十六手臂被砍了道長口,嗷地慘叫連連,刀哐當掉地。廂兵們擁上前,按住他拖了出去。

趙開看到柴房又是火,又是打鬥,臉色難看起來。待瞧見陳十六的光頭,怔楞了下,神色凝重了幾分。

斟酌之後,趙開喚來身邊的小廝常平,低聲吩咐了幾句:“快去,稟報給趙統帥!”

常平領命,轉身跑了出去。柴房與其他屋子相隔,燒起來倒不礙事。此時火光衝天,熊熊燃燒,幾欲映紅天際。

趙開看了眼,盯著倒在地上蠕動的成曹,冷笑道:“今夜,還真是熱鬨,到處都是火!”

成曹嘴被堵住,嗚嗚掙紮著。他臉色慘白,額頭青筋繃緊,眼裡陰毒閃動,看上去很是不甘。

趙開沒搭理他,揚聲吩咐道:“都看好了,所有人不許走動,更不許出門。若是有人敢硬闖,照著叛賊處置,格殺勿論!”

羊家人哪甘心,哭鬨著想要找趙開理論,被廂兵舉刀擋住了。

這時候,在羊家做法事的寶鳴寺知客僧普圓,雙手合十高誦了聲佛號,道:“趙施主,貧僧乃是出家人,本不該管官府辦事。隻貧僧與同門正在替往生者超度,被強行打斷,恐斷了往生者之路啊!”

羊家人一聽,這還得了,頓時不要命往前衝,胡亂嚎叫道:“靈堂都被毀了,就是要撅了羊家祖墳啊!趙使司,我們羊家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何苦要這般待我們!哪怕天下沒了王法,殺人不過頭點地,要殺要刮,悉聽尊便!”

廂兵們沒趙開下令,不敢還手,隻苦苦阻攔,被羊家人逼得步步後退。

人說死者為大,羊家真死了人,正在哭靈辦喪事。何況普圓說得玄乎,一旦傳了出去,他就得被罵損人陰德。

手臂傷口不斷流血,陳十六痛得不時呻.吟出聲,光禿禿的頭,在夜裡尤為顯眼。

趙開艱難移開了視線,此事太過複雜,他一時也快沒了主意。

院子裡鬨成一團,趙開硬著頭皮站在那裡,焦急等著常平回來。

常平出了院子,上馬直奔府衙。到了門邊,他看到張浚的車夫坐在車前,頓時鬆了口氣,下馬將韁繩扔過去,問道:“趙統帥可到了?”

車夫手忙腳亂接著韁繩:“到了。”剛要問一句,常平撒腿就往裡麵跑。

庫房的火已經半滅,燒灼的氣味,遠遠就能聞到。趙寰與張浚虞祺幾人,正站在庭院裡說著什麼。

常平氣喘籲籲跑上前,張浚先看到了他,頓了下,著急問道:“可是出事了?”

常平拱手見禮,說了羊家發生的事情,道:“趙統帥,使司問,可要將相乾之人都抓起來?”

張浚與虞祺兩人驚了一跳,眼看事情愈發複雜,不由得一起看向了趙寰。

趙寰思索了下,很快下了決定,道:“留下婦孺弱小安葬死者,其他人都抓了吧。”

常平得令,馬上轉身離開。

張浚與虞祺麵麵相覷,看到彼此眼中的驚駭,呐呐不能言。

趙寰望著燒成殘垣斷壁的庫房,道:“以後庫房要改,加強防火防潮,照著常平倉那般修為好。”

張浚說是,小心翼翼道:“趙統帥,賬本戶帖全燒沒了,朝廷戶部那邊,開封城破之後,也沒了留底。再多添亂子,隻怕難以應付。”

虞祺跟著歎息了聲,憂心忡忡道:“他們將庫房賬本一把火燒了,來個死無對證。這以後,隻怕還有後手,定要挑得成都府大亂啊!”

趙寰笑笑,不緊不慢往值房走去,平靜道:“亂就亂吧,不破不立。正好。”

張浚與虞祺兩人一頭霧水,見趙寰走遠了,忙跟了上去。

趙寰打了個哈欠,望著天際的清灰,道:“這個時辰,街頭的早點鋪子,應當擺出來了。先去買些早點回來,吃飽了才有力氣做事。”

張浚趕緊叫來小廝吩咐了下去,趙寰道:“給趙使司也買一份,多給他加份藥湯,他今晚不但受了累,還受了驚嚇。周男兒,你付賬。”

周男兒掏出錢袋遞給小廝,張浚怔了下,趕緊道:“不過是份早點而已,哪用趙統帥出錢。”

趙寰道:“公歸公,私歸私,周男兒付的賬,一筆一筆都記了下來。用於公家的事情,則歸公。若我們隻是平時閒聚,誰請客都無妨。現在我們是在辦公差,這錢就得上公賬。”

兩人神色各異,望著走在前麵,身著尋常細布衣衫的趙寰,皆感慨萬千。

自上而下,上梁不正下梁歪。趙寰身為統帥,她不講排場,不講究繁文縟節。處處以身作則,真正起到了表率的作用。

到值房洗漱了下,小廝提著早點進屋,趙開也風塵仆仆回來了。

趙寰打量著疲憊不堪的趙開,招呼道:“不用多禮了,你先去洗漱一下,我們邊吃邊說。”

趙開忙了一晚,心力交瘁,早就又累又餓。

看見案幾上擺著熱騰騰的炊餅熱湯,趙開心裡一暖,身上的疲憊消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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