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第八十一章 無(2 / 2)

虞祺回想了下,答道:“王氏做法事都是請寶鳴寺的和尚,家中女眷去吃齋念佛,也在寶鳴寺。平時在明麵上,倒不曾看出他們有何深交。”

趙寰從那摞冊子裡,找到從寶鳴寺賬本中,核計出來的田產鋪子等賬目。再拿了王遠齊府上來衙門重立的田產,以及鋪子等契書,比對。

“你們看看,這裡麵有何異樣?”

張浚先接過來看了,他麵露驚詫,隨後遞給了趙開,再傳到了虞祺手上。

虞祺慍怒道:“好他個王遠齊,將鋪子田產掛在了寶鳴寺,得以逃脫賦稅。怪不得,王家越來越富。”

張浚琢磨著道:“如今看來,王遠齊與那管牛二牽連甚深。王遠齊敢將這般多的家產交到管牛二手上,卻不怕他貪了去,定是令管牛二有忌憚之處。”

趙寰笑笑道:“兩人算是互相製衡吧,管牛二忌憚王氏一族的勢力,王遠齊想要借機發財,再給了管牛二一成的利,兩人算是一拍即合。打仗以後,王氏一族的勢力雖不如以前,但他往南邊送了小娘子。管牛二恐王氏小娘子得寵,便繼續與王遠齊勾搭了下去。”

以前張浚被秦檜排擠到了成都府,此時想起曾受過的氣,譏諷地道:“管牛二再橫,也怕王遠齊攀附上了南邊的關係。哪怕他真是菩薩轉世,在南邊朝堂那群人手裡,也隻有倒黴的份。”

趙寰唔了聲,繼續翻著統計出來的人口,尤其不同年齡段的男女數量,道:“這幾年,女嬰越來越遠少了。”

趙開不解,張浚卻很快明白了過來,道:“可是溺嬰?”

趙寰道:“女嬰生下來就沒了,所以戶帖上沒有記錄。外麵在打仗,巴蜀的賦稅一年比一年高。除了要男丁承繼香火,在家中有餘糧時,百姓家中若有女嬰誕生,說不定會留著她們一條命。若是沒了餘糧時,會隻留著兒子。”

虞祺思索了下,道:“巴蜀與北地都允許娘子出來做事,以後溺亡女嬰,會不會隨之減少?”

趙寰抬眼看向他們三人,平靜地道:“會減少些許,但不會太多。因為承繼香火,才是男人最在意的問題。”

哪怕在後世,溺亡女嬰的惡習仍舊未絕。家中的家產,還是由兒子繼承了絕大部分。

三人聯想到自身,不禁神色微微尷尬起來。

趙寰沒理會他們,合上冊子,望著外麵王遠齊的棚子,緩緩道:“就這些還不夠啊!”

三人沒聽明白,互相麵麵相覷。

趙寰愉快地道:“明日先砍了慧能,加上手上沾有人命,罪大惡極那些人的頭。”她點了幾個名,一共十餘人。

虞祺吃了一驚,遲疑著道:“趙統帥,大後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可會不太吉利?”

趙寰指著外麵地下,哈哈笑道:“你看他們站的地方,青石縫隙裡的血漬仍在,他們站得依然很踏實啊。寶鳴寺以及好幾家寺廟歸到衙門的田地,加上實實在在領到的大錢,他們連慶賀都來不及呢!”

虞祺一想也是,殺了慧能以及惡霸們,隻能讓他們拍手稱快。

張浚應道:“我等下就去安排。”他猶豫了下,問道:“那管牛二,趙統帥打算何時處置?”

趙寰笑道:“不急,留著他,好釣大魚。”

張浚愣了下,試探著道:“趙統帥可是要釣王遠齊?”

趙寰笑吟吟道:“我要釣王遠齊,加上那些還心懷僥幸,穩住不動的人。以前呐,亂世發大財,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他們被人稱頌,稱其聰明厲害。他們的財從何來?都是發的死人財!倒黴的,永遠是最最窮苦的百姓。真是不公平啊,這次,我要還他們一個公道!”

翌日上午,慧能他們被行了刑,百姓們跟看大戲一樣,拍手稱快。

到了午飯後,虞祺就急匆匆前來稟報:“趙統帥,王遠齊病倒了,真正病了!”

趙寰不緊不慢道:“他可是腳踏兩條船,不小心閃了腰?聽說,花錢可以消災。王遠齊沒去廟裡燒香,請求菩薩保佑?”

虞祺愣住,他到底聰明,很快就明白了幾分。

王遠齊倒是個能人,經過虞祺之手,將王氏家產悉數奉上。

趙寰沒有為難他,留下了王氏的族田與祖宅,放過了王氏老小。

王氏族人很快收拾好,闔家老小回了利州老家。

車馬經過,被府城人都看在了眼裡。在大年二十九,管牛二與其他惡霸被砍頭。

府城裡,喜慶多了兩重。

欺壓百姓的惡霸被全部處決,他們總算長長鬆了口氣,不用再擔心受怕,會被他們欺負。

過年了就是春。開春了,百姓們有地種,衙門征收的賦稅,全部在大宋朝報上寫得清楚明白,比太平時日還低一成。且衙門沒有旨意,絕不允許隨意加賦。

管牛二他們的人頭落地,很快就陸續有田產糧食銀錢,送到了衙門。

衙門在大年三十中午開始休衙,在大年初二開衙。

趙寰從賬冊中抬起頭,看到許春杏在門上認真貼桃符,頗有興致走出去打量。

許春信笑道:“本該早些貼的,就是太忙了,這時才得了空。這桃符啊,還是張宣撫給我的。他說衙門今年不同以往,大家都快在這裡過年了,乾脆喜慶些。”

除了桃符,門框上已貼好虞祺寫的對子。

趙寰點頭,煞有其事道:“是該喜慶些。屠蘇酒呢,他們都藏著,沒拿出一些出來?”

趙開聽到趙寰的聲音,從值房裡走出來,笑道:“趙統帥,要說屠蘇酒,得虞老兒家中的最好。他的屠蘇酒方子,聽說是前朝文懿公所留。”

虞祺本來準備出門,聞言臉頰抽搐了下,一旋身退了回去。

張浚恰站在他身後,不動聲色擋住了他,順帶將他往外推:“走,去外麵瞧瞧去。”

虞祺煩惱得很,斜乜著他道:“晚上我要請趙統帥去我府裡過年,自會有屠蘇酒吃。你們不許來啊,休想湊熱鬨。”

張浚笑嗬嗬道:“晚上趙統帥與娘子們約好了,說是忙了這許久,要在一起吃酒鬆快一下。”

虞祺倒沒聽到此事,他懷疑地道:“當真?”

張浚真沒騙他,道:“這些天忙成何樣,你又不是不知曉,大家誰都顧不上過年了。先前我去找慧娘,見到趙統帥在與她們說話,慧娘提了出來,娘子們都跟著起哄,要請趙統帥也去。趙統帥一口答應了,說是她不會做菜,請酒樓送席麵,她出錢請客。”

虞祺沉吟了下,很是爽快地道:“那酒我出了。”

張浚斜著他:“你府裡的酒好,當然由你出。我與老趙早就說了,今晚要敞開肚皮大吃一場。過不久我們都會去燕京,到那時,就難吃到你府裡的存酒了。”

虞祺臉黑了黑,不過,他很快就恢複了尋常,低聲問道:“我這心裡沒底,這幾條告示貼出去,若是引起騷亂......這可是大過年啊!”

張浚道:“如何亂,誰敢亂。民心民心,說得難聽些,你我都是權貴官員,但你我就隻有一顆心。這天底下,還是窮苦的人多,加起來,他們的心,比你我多上數倍。”

虞祺歎道:“也是。趙統帥這些政令,是真正得民心,又得了平衡。就算是風調雨順,那頂頂好的上等田,能產三石稻穀,得米留些稻殼,就算是八成,不到兩石半。一戶人家算六口人,四個成年勞力,人等不足五分地。產出來的糧食,吃到青黃不接時,依舊得挨餓。再讓他們交相等的賦稅,就得逃荒出來討飯,這些年,到處都是流民,餓殍遍地。貴人們還要計較比他們少一成的賦稅,就是喪儘天良了。”

張浚頻頻點頭,道:“就是那女嬰補貼,這筆錢,著實大了些。”

虞祺嘖了聲,嫌棄地道:“趙統帥不是說了,要釣大魚。王遠齊,加上到先前還在送進來的田產錢財,不知幾何。女嬰從出生後,隻要活了一年,衙門證實後,第一年補貼兩百個大錢,次年逐漸減低一成,補到五歲時為止。這養了五年的孩子,怎麼都有感情了,女嬰能留下一條命。這幾個大錢,是真正買命的錢,如何都值得!”

張浚正要說什麼,聽到屋外趙寰爽朗的笑聲。他忙走出屋,看到她揚了揚手上的信紙:“嶽將軍與吳將軍會師了,他們打下了興慶府,連著夏州一並拿下了。”

興慶府是大夏的都城,加上西涼州,夏州,等於將西夏往更西北邊,硬生生推了一線。

虞祺在身後撫掌大笑叫好,張浚被驚了一跳,忙瞪了他一眼。

趙寰笑道:“我的俸祿都拿出來,去買些焰火放!”

張浚他們跟著喜笑顏開,分彆去操辦。

下午,衙門前貼了告示。

窮苦百姓減賦稅,生養女嬰有補貼。

喜上加喜。

府城從沒這般沸騰過,城裡的鞭炮,此起彼伏。

趙寰與娘子們用年夜飯,張浚他們硬湊上來了。大家一起,熱熱鬨鬨吃酒,吃了團年飯。

吃過飯,大家一起走出門,來到了城牆上。

焰火升空,五光十色,娘子們一起笑著,歡呼雀躍:“今年真好啊!趙統帥,明年,以後,都要這般好!”

任慧娘笑得比煙花還要絢爛,眼淚都流出來了,高呼道:“肯定會,走出後宅,就再也不要回去。”

張浚看著神采飛揚的妻子,既心酸,又愧疚。

可憐她有才華,有雄心萬丈,卻無處施展。困囿在後宅,真是苦了她。

張浚溫柔伸手,給她披上了風帽:“冷,彆吃了一嘴風。”

趙寰仰頭望著眼前的絢爛,娘子們喜悅的淚,好似酒意上湧,心中跟著湧起萬丈豪情。

她定要這大宋天下,全如此時般的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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