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第九十六章 無(2 / 2)

可汗們想到華屋,忙喜滋滋答應了。臨走前,脫裡殷切地道:“趙統帥,下次隻要再打仗,你吩咐一聲,克烈部定不會推脫!”

其他各部跟著表了態,滿意地回了韃靼草原。

趙寰目送著車馬人群離去,在土道上漸漸遠了,留下坑坑窪窪的官道。

“一定要修路啊!”趙寰感慨了句,轉身回營:“可惜,修路要錢,到處都要錢。得儘快開海貿,與西域恢複通商。”

虞允文想到朝廷那群主和派,找的借口就是打仗耗費銀兩,比議和支出的歲幣多。

大宋所謂的藏富於民,其實是藏富於士大夫。朝廷打仗花錢,等於要從他們的荷包裡搶錢,他們哪會管國破家亡。

江山改朝換代,遍地哀鴻,他們照樣能歌舞升平。

趙寰能有魄力,拿出大筆的軍資支援打仗。不止兵將們感激,忠心耿耿,他也深受觸動。

並非僅僅因著趙寰一心抗金,而是她的大慈。無論平民走卒,或王公貴族,皆一樣善待珍惜。

回了營帳,虞允文想起前兩天燕京送來的信。趙寰既然缺錢得很,而且為了南邊的百姓,肯定會答應通商,便問了一句:“趙統帥可是要著手與南邊通商了?”

趙寰笑笑,答道:“不!”

她要試試刑秉懿的膽識,而且,她並不那麼好說話,想要成為她對手,總得要有真本事。

虞允文不解,趙寰道:“韓州留給趙將軍駐守,我們馬上啟程回京城,給南邊送份大禮。”

一入秋,燕京的天氣,見天涼了下來。

虞允文領著隨從,從刑部衙門前,繞進公堂西後側的巷子。寒風呼嘯著回蕩,堅固青石壘起來的高牆,仿佛跟著陰森了幾分。

聽到腳步聲,守門的獄卒探出頭。見到來人是虞允文,心裡嘀咕了下,臉上卻堆滿了笑,快步迎了上去,恭敬無比地道:“虞院士,你怎地親自來了?”

話雖恭敬,獄卒卻依然站在門前,沒有讓開前去開門的意思。

重山見狀,趕緊遞上了手令。獄卒接過仔細核對了,看到最後的署名,立馬疾奔上前,掏出鑰匙打開大門:“對不住,虞院士知曉規矩。哪怕是刑部提審,也得有公函,沒有上麵的命令,絕不能開門。怠慢之處,還請虞院士見諒。”

虞允文背著手,讚許道:“不怪你,你遵照規矩行事,一視同仁,差使當得好。繼續這般做下去,以後定能得到提拔。”

若是彆人這般說,獄卒隻會覺著是在陰陽怪氣。虞允文出了名的心胸豁達,為官公正清廉。

獄卒喜得牙不見眼,打開大門,點上了燈籠,在前麵領路,殷勤地道:“裡麵黑,虞院士小心腳下。”

建在地下的地牢,裡麵黑漆漆,伸手不見五指。原本屋頂高高的通風口,都被巧妙堵了起來,能通風,卻不見光。

住在牢裡的人,不知黑夜白天,四周空蕩蕩,安靜得隻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在獄卒不定期送來粗糧與水,能見到點燈籠的光亮,見到活人。

否則,會懷疑自己是在十八層的地獄。比起刑訊逼供身體的痛,這種折磨,會直接令人崩潰。

虞允文沿著石級而下,到了牢房前,一股令人窒息的臭味撲麵而來。

卷縮在乾草上,臟兮兮分不清是人還是破步的一團,終於動了動,緩緩抬起了頭。

獄卒將燈籠提得近了些,照在了他的臉上。興許是太久沒見光,他下意識彆開頭,抬手遮擋。

待適應了亮光,他緩緩放下手,僵硬轉過臉來。

昏暗的燈光下,照著一張浮腫,胡子拉碴的臉。頭上的頭發,一縷縷纏在一起,白眼珠左右轉動,眼神呆滯無光。

虞允文打量了好一會,才勉強認出了個輪廓,道:“萬俟卨!”

萬俟卨定定盯著虞允文,如死灰般僵硬的臉,良久後,終於寸寸皸裂,他瘋了般跳起來,嘶啞著喊道:“是你,是你!”

虞允文麵無表情道:“帶出去!”

獄卒上前打開了牢獄的門,萬俟卨喉嚨含糊呼嚕,驚恐地連連後退,嘶聲喊道:“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可是朝廷命官!”

重山指揮人上前,輕易而舉製住了癲狂的萬俟卨。將他捆得老老實實,嘴上塞了破布巾,嗬斥道:“老實些,走!”

萬俟卨被推得一個趔趄,一路嗚咽著,跌跌撞撞往外走去。

到了牢獄外,見到久違的人間,萬俟卨趴在地上,嗚嗚著痛哭不止。

虞允文厭惡地皺眉,冷冷地道:“帶走!”

南邊許多人投奔到了北地,虞允文當時在燕京接待,他全都客氣收留安置了。

來人的名冊,虞允文當然悉數交到了趙寰手上。她親自下令,將萬俟卨打入大牢,牢獄做了改動,讓他如在十八層地獄,體會什麼叫生不如死。

起初,虞允文很不理解趙寰的做法,不懂為何獨對萬俟卨如此。

隻他佩服趙寰的識人本領,以為萬俟卨是南邊派來的細作,當即二話不說照令辦了。

後來,虞允文從商隊中旁敲側擊打聽了一下,他們走南闖北,對官員的真正品行,最了解不過。

萬俟卨在荊湖任轉運判官,後改任提點荊湖刑獄。他心胸狹窄,為人陰狠歹毒,攀附秦檜之後,就更加肆無忌憚。

且不提收刮民脂民膏,隻收受賄賂斷下的冤案,就罄竹難書。

沒多時,馬車駛入一間偏僻荒蕪的宅院,萬俟卨被推進一間空蕩蕩的屋子。他驚惶四顧,虞允文並沒跟著來。

門外,傳來哐當,鐵撞擊的聲音。萬俟卨看到一個大鐵籠被抬了進屋,擺在了屋中央。

門,在他眼前哐當合上。

萬俟卨額頭青筋欲裂,被綁著的雙手亂揮舞,跟困獸一樣試圖往外衝。

重山親自上前,揚起手上的棍子,重重敲擊在他的腳踝上,手腕上。

“喀嚓”的清脆聲之後,萬俟卨雙腿雙手劇痛,雙腿不由自主彎了下來,跪倒在地。痛楚讓他涕淚橫流,嘴被死死堵住,隻發出恐懼的嗚嗚喊叫。

重山指揮人上前,將他拖著塞進了鐵籠中。手腳用鐵鏈,綁成了跪著的姿勢,鎖住了鐵門。

厚厚的黑布,將鐵籠蓋得嚴嚴實實。萬俟卨喘息著,眼前又陷入了黑暗。

重山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不要僥幸,你做過的惡,都會十倍百倍還給你。”

“你不配壽終正寢,不配榮華富貴。你會生生世世被鄙視,永遠跪著,遭受世人唾罵!”

“這就是公道!”

重山照著虞允文的吩咐說完,轉身離開,鎖上了大門。

這次,沒了雜糧,水,沒人再來過。

萬俟卨又陷入了安靜,無止無儘的黑暗裡。時而清醒,時而昏迷,迎接死亡的到來。

裝著萬俟卨屍首的鐵籠,連著趙寰乾脆利落拒絕通商的信,送到了南邊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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