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番外六:嶽飛 無悔(1 / 2)

已到九月下旬, 秋老虎外強中乾,還在硬挺著,天氣炎熱。

隻秋風不買賬, 太陽剛一西斜, 很快就涼爽了下來。今年又是個豐收年,田間地頭的農人,曬得黑紅的臉上流淌著汗水,汗衫都濕透,卻乾勁十足,忙碌著收割最後一茬莊稼。

朝廷會收秋糧,但同樣會給他們相應的補貼。以前是納稅, 如今等於是朝廷給錢請他們種。

朝廷吏治清明,窮苦百姓終於過上了人的日子。

農人喜悅, 嶽飛卻眉頭緊鎖。如老農那樣,穿著短打布衫,蹲在菜地裡, 望著長得奇形怪狀, 如鵪鶉蛋大小的茄子。

茄子慘不忍睹, 一旁的豆莢倒長得茂盛。有些葉子已經黃了掉落,藤蔓卻依然鬱鬱蔥蔥。

隻長藤不結豆莢, 看上去熱鬨,與茄子相比也差不到哪裡去。

“老大,又在看你種的草啦?”腳步聲響起,接著是張憲熟悉的說笑。

嶽飛已經聽過了無數遍這樣的調侃, 他早已不放在心上,撐著膝蓋站起身,信心十足道:“待明年再來, 一定會菜滿圃。”

致仕後,嶽飛閒了下來,一頭紮進地裡,打算做個老農。

起初是種莊稼,夫人李娃怕他上了年紀閃到腰,又怕他浪費了地,就隻允許他種三分地的小麥。

嶽飛打仗讀書都厲害,就是種莊稼上沒天分,結果小麥的收成,隻有當年平均收成的一半。

不用李娃說,嶽飛自己就放棄了,他不再浪費地,轉而開始種菜。

至於菜圃的麵積,用張憲的話來形容:“十個巴掌大的地,連根拔起也隻能炒一碗,都不夠塞牙縫。”

嶽飛心疼地,無論張憲如何調侃,他都不多種。反正,李娃也沒想過能靠著他種出來的菜供平時吃,他就是當做一個愛好,閒暇時拿來打發時間。

李娃在他致仕之後,便去了濟慈院做事,乾得那是熱火朝天,家中的一應事務,全部交給了他。

再多種,他也沒功夫看管。

張憲與他一樣致了仕,夫人與李娃一樣尋了差使做,留他在家中操持家務。

兩人關係要好,經常來往走動。張憲也習慣如以前那樣稱呼嶽飛,他走上前打量了一會菜圃,嘖嘖道:“老大,你還是拔了吧,蔥蒜好種,隻要長出來就能當佐料用。”

說罷,張憲作勢彎腰要幫忙拔,嶽飛趕緊攔住了他,氣惱道:“你可彆動我的,沒看到還在開花嗎,說不定還能長出一茬呢。”

張憲站起身,不客氣哈哈大笑。

嶽飛也被他逗笑了,兩人離開菜地,嶽飛在一旁的水池裡洗了手,在樹蔭下的石凳上坐下,提壺倒了碗菊花茶遞給張憲。他端起來,一口氣喝了半碗,讚道:“我如今吃這菊花茶,比起任何茶都解乏!”

菊花是以前的臨安,如今改為杭州的白菊。船改進,河道清淤拓寬之後,杭州的船直到燕京碼頭,也不過十日左右的功夫。

不僅僅是南北變通途,同樣橫貫東西,交通便利。

張憲也跟著喝了半碗,他打量了下四周,小聲道:“老大,聽說官家要退位了,馬上要進行選舉,你可要去投票?”

嶽飛瞪他,道:“選取繼位者,本是坦坦蕩蕩的事情,被你這般一說,好似見不得人一樣。”

張憲怔了下,馬上道:“老大,不是......這件事吧,說起來是大好的事情。可朝廷裡好些人都不大滿意。”

嶽飛不時進宮,與趙寰、寒寂薑醉眉虞允文等人一起吃茶閒話。

致仕之後,大家與趙寰相處起來,比起以前隨意輕鬆了許多。嶽飛發現她除了穩重沉靜之外,還有活潑犀利的另一麵。

趙寰早就在物色儲君,隻朝臣們永遠猜不到,也不敢去猜。

嶽飛後來卻懂了,趙寰要打破的,不僅是官員們的世卿世祿。同樣,她也要打破一家一族的繼承製,徹底變革千百年來的皇位傳承。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生出個老鼠出來,可不能當起統領天下的大任。養出一堆碩鼠,以後這天下就是千瘡百孔,遲早得完。”

“皇帝這差使,說起來真是不該存在。在取締之前,天下可不能被蛀得千瘡百孔。否則,苦的還是黎民百姓啊!”

“要讓所有人都滿意,菩薩都做不到。那麼多菩薩,總不是都得人敬仰。”

“不滿意可以啊,拿出真本事來。彆拿出生來當借口了,人人都可以坐上我如今的位子。哪怕坐不到這麼高,坐到你們的也可以啊。以前都說投胎需要擦亮眼睛,這可不夠。祖祖輩輩都想騎到底下的百姓身上拉屎,虧得自己也不嫌害臊。”

嶽飛神色卻黯淡了幾分,他想到了趙寰的身體。

上次進宮見到趙寰時,她已經病了好幾天。她並沒強撐著,很是配合太醫他們的吩咐,讓吃藥就吃藥,讓修養就修養。

“聽專長人士的話,吃不了大虧。彆逞強,到頭來,倒黴的是自己。”她如是說。

就像嶽飛致仕之後,並沒有感到失落。莊稼與菜種不好,他也認為正常。

畢竟,這些都不是他擅長之事。

現在有專門的兵校,培養出來了一群文武結合的將領。比起他們這群半道出家的將領,他們擁有更豐富的學識,且年輕肯鑽研,腦子靈活,不斷在提出改善措施。

嶽飛見過各兵的比武實戰,深受震動之餘,同時也放了心。

趙寰絕不會養廢兵,這群兵在太平之年,也沒失去血性勇敢與忠誠。

兵營的體製早已更改,細分了兵種,如步兵,騎兵,火器兵,陸兵,水師等。男女皆可從軍,服役五年,如不能升遷,便要解甲歸田。

有了他們的守護,大宋河山會安穩無恙。

趙寰為了大宋河山,真正鞠躬儘瘁,熬到了油儘燈枯。

張憲見嶽飛神色不大好,愣了下,試探著問道:“老大可在擔心官家的身體?”

“我想活著,也不畏懼死。儘全力之後就聽天命。反正,我留下了這麼多,還有你們、天底下千千萬覺醒的民眾呢。這天下啊,就靠大家了。”

如果一味沉溺於悲傷之中,反倒是落了下乘。趙寰並不需要他們的悲傷,而是需要他們繼續守護這片山河。

嶽飛輕輕呼出口氣,釋然了幾分,肅然道:“官家不需要我們擔心,我們隻要儘好自己的本分,做好每一件事,無愧於心就足矣。”

張憲一想也是,感慨道:“他們都心知肚明,這次選舉,肯定又是女帝,多少還是有些不舒服。”

嶽飛失笑,道:“占便宜久了,待占不到便宜時,就會失望跳腳。官家都說了,早就不是以前的時代,他們跟不上,就隻能被拋棄。”

張憲也樂了,道:“可不是,反正我這輩子,什麼沒經曆過,如今的日子才叫真正好。這人呐,誰想過苦日子。他們想要鬨,也要看天底下的人答不答應。”

太陽逐漸西斜,從樹蔭中透下,灑在張憲的臉上。他突然想到了在吉州的那一日,雨過天晴後,太陽升空,霞光萬丈的天。

那天,他們一起劫殺了秦檜。

“老大,不知為何,我總覺著,殺秦檜好似特彆痛快。天道好輪回,總莫名感到在替天行道,替自己報仇雪恨了。”

嶽飛愕然了下,沒想到張憲也與自己有一樣的感受,他笑道:“如秦檜杜充這等人,如果還活著的話,實在是天道不公。”

秦檜自不用提,杜充下令掘了黃河口,現在朝廷每年都治理黃河水患投入打量的財力人力。除了當年因黃河決堤死傷的幾百萬百姓,給後世帶來的災難,不計其數。

可趙構卻提拔了杜充,甚至封他為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