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接下來,山中無歲月,日子倒是過得閒散,母子兩個潛心讀書,大有長進。
一直到了六月下旬,陸緒章提起他需要出差,本來之前要去的,不過因為一些變故,計劃推遲了,現在必須去了,而且要過去一個月。
“沒法陪你參加高考了。”他聲音中有些遺憾。
“沒事,有兒子陪我,我們一起考嘛。”孟硯青笑道。
陸緒章聽著也笑了,又提起來,眼看著要考試了,讓孟硯青和陸亭笈從香山回來,要提前看看考場,熟悉下情況等。
孟硯青也是這麼打算的,不光要看看高考考場的情況,同時也看看東櫃台的生意。
下山後,略收拾了下,她就趕過去首都飯店櫃台。
胡愛華是個能乾的,賬目做得漂亮,孟硯青查了查,都沒什麼問題,最近這一段生意也很好,隻不過接下來又要進貨了。
孟硯青看著這情況,想著以後如果有機會就去一趟香港,一則是看看那邊的情況,二則也和謝敦彥當麵聊聊接下來的發展規劃。
這個空檔,她還忙中偷閒和霍君宜見了一麵。
霍君宜最近略顯清減,言語不多。
他沉默地看著孟硯青,看了好一會,才道:“最近心情不錯,看著氣色真好。”
整個人看著仿佛綻開的玫瑰花,帶著露珠的,嬌豔欲滴。
和以前好像不太一樣。
孟硯青笑道:“可能山裡氣候養人吧,最近一直悶山裡。”
霍君宜收回目光,望著眼前的嫋嫋茶霧,頷首到:“估計吧。”
孟硯青:“聽說你最近動作有大變動?”
她過去東櫃台走一遭,那邊這個經理那個掌櫃都是這一行的,就是這麼小的圈子,隨便就聽到了霍君宜的消息。
霍君宜頷首,笑道:“你倒是消息靈通,確實是的,最近我們單位要改革,打算把我下放到公司。”
他解釋了下:“我們新成立了一家叫藝蘭的珠寶首飾公司,我過去擔任總經理的職位。”
孟硯青聽著,自然明白,他這職位前途遠大。
現在這公司屬於國有企業,以後會改革,會股份製,他如果在那裡好好乾,以後拿到股份,或者自己跳出去單乾,那都是大前途,中國首飾行業的蓬勃發展,怎麼都能分一杯羹了。
當下笑問道:“藝蘭的主營業務是哪一塊?”
霍君宜緩緩吐出兩個字:“鑽石。”
孟硯青:“哦。”
霍君宜笑看著孟硯青:“你不看好,是嗎?”
孟硯青:“沒有,我覺得大有發展。”
霍君宜:“願聞高見。”
孟硯青:“高見談不上,隻是說說我的想法,拋磚引玉而已。”
雖然大家之前談過還分手了,不過分手還是朋友,孟硯青自然也不藏著掖著,當即把自己的想法分析給霍君宜。
中國現在經濟在迅速發展,也在逐漸加大對外開放的力度,等到老百姓的經濟發展到一定地步後,鑽石的需求自然會上升了。
“也就是說,等吃飽飯,再攢幾年錢,老百姓日子富足了,開始精神追求了,你聽過那位Maslow的需求理論吧?”
霍君宜蹙眉,他確實不知道。
孟硯青就大致講了講:“總之,物質基礎有了,就開始追求精神滿足,而精神怎麼滿足?西方資本主義國家他們喜歡鑽石,中國人也得開開洋葷。”
就現階段,出國留學熱門,從國外帶個電熱水壺或者電飯鍋,那就能羨煞一群人,所以國外的流行和審美也自然會影響到內陸的老百姓。
她看著霍君宜:“說句大白話吧,有錢人穿一塊抹布都能帶動流行,現在正是國外月亮圓的時候,國外的首飾,我們國家老百姓總也得流行一把,過過洋癮。”
霍君宜茅塞頓開。
孟硯青又道:“當然了,現在還沒到時候,主要是能消費得起鑽石的還是少數,沒到那個地步,但你沒問題啊,你們是國有企業,你隻是總經理,又不是自己開張做買賣。反正你們單位有錢,可以慢慢投資,把基礎奠定好,等過幾年,國內消費水準上去了,鑽石熱起來了,你們不是正好掙錢嗎?”
霍君宜自是恍然,恍然之餘,笑看著孟硯青,也是敬佩:“你分析得有道理,特彆是那個Maslow的需求理論,很有意思。”
孟硯青:“這個理論是Maslow先生在四十年代提出的,早些年我家裡還有些國外帶來的英文書,那時候我看過一些,不過可惜後來沒了。好在現在改革開放了,很多國外的理論也開始往國內引進了,我們可以多看看。”
兩個人這麼說了一番後,倒是相談甚歡。
孟硯青也提起自己的規劃,順利高考後,她想利用那段時間,找一家落魄的國有商場,借雞下蛋,開始做黃金的買賣。
她笑道:“你做鑽石,我做黃金,我們路子不同,但以後還可以互相幫襯著。”
霍君宜自然讚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儘管說。”
孟硯青:“行,放心好了,我臉皮一向比較厚,有什麼需要的肯定找你。”
霍君宜笑道:“好。”
等吃過飯,霍君宜打算送孟硯青回去,孟硯青神情略有些無奈:“這倒是不用了,他——”
她略頓了頓,解釋道:“緒章說等會過來接我。”
霍君宜神情微頓,之後看了她很深的一眼,才道:“你們在一起了?”
孟硯青笑道:“也不算吧,就是玩玩。”
霍君宜聽著,有些不太能理解:“玩玩?”
孟硯青:“要聽實話嗎?我怕我說實話會嚇到你。”
霍君宜苦笑:“沒事,我不怕嚇到,你說吧,我也不會和彆人提。”
孟硯青歎了聲,才道:“自從和你談過並分手後,我就開悟了,我覺得談戀愛這種事情,並不一定要結果,也不用太想著將來,反正舒服就行。現在和他在一起,很舒服,他給我的都是我喜歡的,各方麵都很滿意,那我們就先在一起。至於以後,再說吧。”
霍君宜的笑便有些凝固了。
他抿唇,沉默地看著她,看了她好半晌,才道:“我們的事,是我做得不好,應該說,是我不配。”
孟硯青忙伸手,做了“停”的手勢,之後才笑著道:“君宜,彆說這種話,沒有誰對誰錯,隻能說我們不合適,既然不合適,那就是我們兩個的錯。現在,我們各自吸取經驗教訓,向著下一段感情出發就是了。”
然而,霍君宜的心裡卻並不輕鬆。
他知道她已經輕鬆走出來,開始下一段,不過他並不能。
她就像一朵雲,飄然而至,之後,又離開得無聲無息。
初時並不覺得,待到深夜細細品味,才知道他已經把她深紮到了心裡,這個時候才回味,絲絲痛意便隱隱泛起來,每到深夜屢屢發作。
也有人要介紹彆的姑娘,可是見識過孟硯青,這世間其他女子仿佛都欠了些什麼。
不過霍君宜到底沒再說什麼,他知道,於孟硯青而言,自己隻是過去一段被她扔在後麵的風景。
既然她不再回首,他也就不想提起,不過是徒徒讓她歉疚罷了。
當下也隻是笑著,仿佛很不在意地道:“你和陸先生其實倒是很合適,他家裡人也應該很讚同你們吧?”
孟硯青:“一直瞞著呢,暫時不想和他們家人接觸,瞞不住了再說吧。”
霍君宜:“你們沒公開?他沒和家人提?”
孟硯青頷首:“當然不公開,就連亭笈都不知道,先這麼著湊合吧。”
霍君宜試探著道:“他家裡也是一個麻煩,那以後怎麼辦?”
孟硯青聽著便明白了,他估計誤會了。
她便笑道:“我年輕漂亮,馬上就要考上大學,未婚未育,他一把年紀還是個二婚,有個孩子,他家裡人知道了,肯定覺得他配不上我吧,這確實是個麻煩。”
霍君宜:“………”
他默了片刻:“是我想錯了,確實,你說得對。”
孟硯青笑道:“我是不想公開的,你看,妻不如妾,妻不如偷,現在我們正處於偷的過程中,我們樂在其中,這樣比正式在一起還有意思。人生苦短,及時行樂,結什麼婚!”
霍君宜聽得一愣一愣的。
半晌,他看著孟硯青,回味著她剛才的話,多少明白了。
她這是隨時準備跑路的架勢?
孟硯青明白霍君宜猜透了自己的心思,道:“都說了,現在就是玩玩,我乾嘛非要嫁給他呢,他自己也知道。”
兩個人啞謎反正是打過了,他肯定能理解,至於以後是不是裝糊塗,那就另說。
霍君宜苦笑:“陸先生也不容易。”
他明白了,雖說從社會地位和經濟條件上,陸緒章遠遠優於孟硯青,可問題是孟硯青年輕漂亮,心思也飄忽不定,性情更是撲朔迷離。
陸緒章要想抓住這美人心,估計且得下一番功夫呢。
他又想著自己,之前他到底是錯了。
錯在把孟硯青當做尋常女子,以世俗常見的方式來對待她,這樣自然隻能讓她生厭。
她就是一縷煙,他怎麼可能抓住一縷煙呢?
可惜,在他意識到這一點時,他已經沒機會了。
兩個人這麼說著話,飯也吃得差不多了,走出餐館時,卻見馬路對麵停著一輛車,車窗落下,坐在車內的男人視線淡淡地看過來。
霍君宜見此,笑了,對孟硯青道:“他看你看得真緊。”
孟硯青笑了笑:“他自己想太多,有什麼辦法呢。”
說著,她和馬路對麵的陸緒章招了招手,之後和霍君宜告彆,就跑過去馬路對麵去了。
大夏天的,孟硯青穿著一身藍色碎花連衣裙,皮膚白亮,清新又嬌豔。
她跑過馬路時,裙擺飛揚,端的是寫意又灑脫,之後,男人已經為她開了門。
車門關上的瞬間,一閃而過間,霍君宜好像看到,女子那攏細腰很快被男人強悍的臂膀攬住了。
霍君宜下意識要細看,門卻已經關上,讓人疑心自己剛才眼花了。
他怔了半晌,心裡越發泛起絲絲的苦楚。
車子緩緩開動,霍君宜的目光便落在那車窗上,看著裡麵那隱隱顯出輪廓的男人。
這個男人自然是世間少有的優秀,無論相貌還是才華,或者身份地位,那都是一等一的。
這樣條件優越的男人,足可以匹配世間絕大部分女人了。
可是麵對孟硯青,一切卻也是未知數,以至於這個男人心生忐忑,處處小心,連她出來吃頓飯,都要眼巴巴來接。
他苦笑了聲。
這就是因果報應了。
昔日自己自然提防著陸緒章,但今天,換成了陸緒章提防著他!
沒得到的,一起吃頓飯都是好的,得到了就患得患失,反而生怕彆人搶了她的心。
他覺得也許自己回頭可以給他搗搗亂,報複回去,讓這四平八穩的陸先生也感受下那明明忐忑不安卻要故作不在意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