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澈靠在憑幾上, 視線凝落在眼前的書卷裡。
“你在說什麼?”
緩了一息的功夫,元澈開口道。他伸手將彆在書立上的書卷給抽過一段,“儘胡說八道些莫名其妙的話。”
元治點頭,“如果是我胡說八道, 那也就好了。”
“兄長, 董美人和我們兄弟倆人曾經共過患難, 有過不同於他人的情誼不假。但是她終究是要進宮的人。陛下對她又是大方賞賜, 又是給她尋找親族。根本就不一般。何況她還是在天子身邊陪伴多年, 甚至還一同經曆過宮變。”
“就算陛下要喜新厭舊,也絕對不會在眼下這個時候。”
“董美人隻會屬於天子, 屬於宮中,和宮外人即使有那麼一絲半點的牽扯,那也隻是轉眼就過。兄長自小就比我聰慧,難道真的不知道嗎?”
元澈眼睛動了下,看向元治, “如果認定了是旁人的就放手的話,那什麼也做不成的。”
元治被這話哽的一愣, 他兩眼滿是錯愕的望著元澈。
“阿兄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元澈搖頭,他姿態看似閒適,寬袍之下的身軀繃緊, 如同狩獵的獸類。
“你不需操心我的事。何況還是些捕風捉影。”
他看向元治,麵上帶笑,“前段時日, 樓玟派人送來了許多財帛,你隻管拿去開銷。”
樓玟是個好臉麵的人,被元澈當麵殺了自家養的豪奴,因為元澈拿著罪名殺的, 他也半點沒有吭聲。時候還令人送去幾車的財物賠禮道歉。
元澈佩服樓玟這番作態的本事,送來的財帛他也毫不客氣的收下了。
元治搖頭,眉頭幾乎擰成個疙瘩,“我才不想管阿兄的事,但是我總不能看著阿兄……”
“那你覺得我會做什麼?”元澈好笑的看他,打斷他的話。
元治嘴唇張了張,對著元澈的凝視,說不出一個字。
‘“父親就隻有我們幾個兒子了,阿娘在世的時候,隻想我們兄弟幾個能平平安安,不要卷到宮裡和朝廷上的是是非非。”
元澈好笑這個弟弟的年少天真,“我不卷進去,恐怕如今我們就是個擔著微末官職的遠支宗室了。”
見元治還是方才的模樣,“我知道你是擔心我被陛下猜忌。放心還不到時候。陛下十分聰慧,求賢若渴,如今陛下用得上我,不會自斷臂膀。”
元治還是直勾勾的望著他,脊背挺的筆直,元澈見狀無奈歎氣,“我說我和她沒什麼,清者自清。若是你真的擔心,我日後儘量避嫌就是了。”
這話元治莫名覺得不對,但元澈終於鬆口,他還是有幾分雀躍。
“既然兄長這麼說了,那我也就可以放心。”
元治從袖子裡拿出書信,“長兄在任城已經知道了阿兄如今受天子青睞,在信裡叮囑我,說要時常勸誡阿兄要謹慎。”
他們家和先帝的恩怨,讓他們對如今的天子始終保持著謹慎。
元澈頷首,“我知道了,待會我會親自寫信給大兄的。”
元治勉勉強強放下心。
元澈看他,“沒有的事就不要擔心。你才多大的年歲,心上放那麼多有的沒的,小心給壓出病來。”
元治站起身,得了元澈的承諾,他渾身上下都是歡快,“我才沒有呢。”
“我這就叮囑人好好照料董美人那些族人。”
他原本就不討厭那些董家人,如今元澈答應了他,他也願意多給人一些照顧。
元治一頭就往外走,路過庭院的時候,見到明棠正坐在樹下納涼。
見到元治,明棠抬手就和他打招呼。
元治走過去,經曆過一場無妄之災,眼前人沒有多少憔悴和驚惶不安,一雙眼睛裡依然神采奕奕。
“郎君你來啦?”她見到元治就笑。她站起來,衝著元治招手,熱絡的厲害。
她麵上笑得燦爛,帶著旁邊的人也忍不住跟著她一塊笑。
元治在屋子裡規勸元澈,自己出來了,被她的笑容一晃眼,也跟著她一塊笑。
她和他說自己遭了難,多虧了元澈。她又拿起方才摘的綠葉,“這個天太熱了,花都不開啦,隻有這個不錯。送給郎君,還請郎君千萬彆嫌棄。”
麵前的臉生的好看,笑得更有些魅惑人心。即使他也能察覺出來,她根本就沒那個意思,他頭昏腳暈的把東西給接過來。
暈陶陶的分不清東南西北。
明棠知道住在彆人家裡,多少是有點討嫌的。所以她口裡好話不斷,將元治高高的捧起來。
元治被她那些話哄得暈頭轉向,拿著一杈子帶著樹葉的樹枝,樂嗬嗬的走開了。
等一路走過了庭院,都已經走開老遠了,元治才反應過來不太對勁。偏生那兒不對勁又說不上來。
難怪天子那麼喜歡她,的的確確是有點本事在身上的。
元治又不由得擔憂,自己說的那些話,兄長真的能聽進去嗎?
明棠府裡起火的事,張賢親自帶人去查。宮中奇人異士不少,尤其為了防止宮中起火,更有這方麵的人才。
不多日,張賢就把消息送到了禦前。
“是有人縱火?”元徵問。
張賢點頭,“縱火的拿人,是借著幫忙的由頭潛入府邸中,趁著夜深人疲的時候,在董美人的窗下放了火。”
元徵手裡的筆一頓,抬頭起來,滿臉錯愕,隨即錯愕的神情褪去,眉頭皺起來。
“是誰指使的?”
張賢辦事妥當,找出那人之後,好好的嚴刑伺候,把那個人好生的折磨了十日。莫說背後指使,就連偷摸了哪個婆娘都一塊招出來了。
“他說自己是皇後姑母府上的人。”
說完,張賢垂首。
元徵沉默小會,嘲諷笑一聲,“朕早料到了。”
“她沒事吧。”
張賢腰彎下的更低。“董美人如今一切安好,隻是開始的時候,被火燙傷手臂,受了驚嚇,現如今療養了一段時日,已經好了許多。”
“好生派人過去診治。”元徵道。
燙傷是能要命的,就算是那些上戰場的宗室,被火燒傷,傷勢加重,輕則一條手臂不能要了,重則喪命。
張賢道是。
元徵翻看了些手裡的奏疏,或許是樓家女又要入宮,樓玟做出退讓,原本僵持不下的局麵緩和了下來。
他名義上是親政了,但樓玟又無處不在,時不時在他施政裡橫插一手。用這種方式來告訴他,這個朝堂還是由皇帝之外的人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