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娘子。”
身後傳來帶笑的嗓音。
明棠坐在胡床上轉頭,見著元澈站在不遠處。
他著寬大的袍袖,他人生的很高,比元徵都還要高一些。容色雋白,寬大的常服倒是顯得他有幾分清瘦。
“府君怎麼來了?”她有些好奇問道。
“恰好路過此地,所以過來看看。”
元澈的視線掃過她的手臂,夏日炎熱,衣裳都是單薄的絹羅,她手臂不老實的撐著下巴,原本應當被遮的嚴嚴實實的手臂就落了一段出來,正好就是那日被燒傷的地方。
“傷好了?”
明棠聽出他稱呼的不對,這個人看著一團和氣,其實再難接近,而且內外分明。
疏遠的時候,照著宮裡的那一套,叫她董美人。親近的時候,就叫她董娘子。
她看著他,不管看上幾次,麵前的那張臉就是好看。
這裡不是宮裡,她就沒有那麼多謹慎,大大方方的對著他看。
她目光沒得半點遮掩,帶著點沒有的新奇,元澈被人看習慣了,但對上她那直白卻好奇的打量,如同火燒到了身上。
他沒躲,也沒有半點躲的意思,對上她火熱直白的打量。
她的打量火熱,但是很乾淨,純粹的像是欣賞個美好的事物。
元澈很受用她這樣的專注,每逢她陪在天子身邊,她臉上總是恭謹的,微微垂首,除非天子點到,或者是必要,連半點聲響也不出。
對著天子的時候,哪怕天子親密的靠近,她笑著包容。他誤打誤撞的闖進去,她錯愕的轉頭過來,眼裡有幾分輕鬆。
或許在她眼裡,自己比天子更加能吸引女人。
這想法冒出來,他就覺得荒唐。可即使如此,他還是順著這荒唐的念頭想下去了。
但他還是沒有忘記此來的目的。
“說起來,董娘子的府邸也應當修繕好一部分了。”
燒後的房屋修繕格外麻煩,屋子都是木頭榫卯,被火一燒,不管燒多燒少,為了安危,都要拆掉重來。一來一去要花費不少時間。
其實賞賜另外個住處是最快的,但可能宮裡忙著進新人,暫時還顧不到她,反正她就住在這了。
“照著平常的習俗,重新修建房屋,是要去佛前求福的。”
元澈言語緩緩,流水淙淙,細水長流的流入人的心裡。
這樣的麵貌,無聲無息裡就讓人卸下了心防,願意和他吐露心聲。
明棠覺得麵前的臉比之前多了股朦朧且幻的美。
她瞬間警醒起來,她自己欣賞心安理得,可是他將自己的美色加倍送來,她就沒有那個心思了。
明棠還是撐著下巴,“府君是不是有什麼事要做,不好自己出麵?”
她不是傻乎乎,初出茅廬的小姑娘。小姑娘容易被男人的美色提溜著跑。她不會,她隻會心安理得的白白享受,至於對方想要憑借著那點看得見吃不著的美色,讓她去做什麼事。那就不行了。
元澈笑了,“果然還是瞞不過董小娘子。”
這一聲董小娘子,聽得明棠渾身雞皮疙瘩起了一層。
明棠正襟危坐,撐在下巴的手也放下來。
“我要去接一個人,非我去不可,但是那人如今不能露麵於人前,所以我隻能請董小娘子幫忙。”
明棠聽著那句小娘子,在這還帶著餘熱的夏夜裡生生又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他叫‘董美人’也好,“董娘子”也罷。
她沒得什麼感覺,不過就是句稱謂而已,沒什麼大不了。但是娘子前頭加個小,頓時讓她有些受不住。
雞皮疙瘩是聽一次長一回。
她擺擺手,“這沒什麼大不了,既然府君開口了,我幫就是。”
反正到如今人情這個東西,他們倆到底誰欠誰的更多些,都算不清楚了。既然如此,乾脆就在裡頭攪和一把。
她答應的爽快,元澈很是意外,“你就不問問我要接的是什麼人?不怕我做什麼事,將你也拉進去麼。”
“府君是個不容易涉險的人,既然決定要去做了,自然已經是沒有太大的風險。不然就算是府君,恐怕也不會去的。”
元澈愕然,回神過來,含笑睨她,“沒想到你這麼了解我了。”
明棠搖頭,“了解算不上,就是覺得府君抱負在身,遠大誌向都還沒實現呢。怎麼可能冒險。”
元澈笑著長長的歎氣,“可是我也有冒險的時候。”
明棠看著,“這麼說,這次還真有點風險了,那府君還叫上我呢?”
元澈看她,“那是因為,我身邊能信任的人,除卻三郎之外,就隻有你了。”
明棠沒有把這話聽到心裡,她故作認真的點頭,“那府君放心好了,我一定不辜負府君這份信任。”
元澈要她辦的事也不難,和她同乘一車,借著她的名頭去寺廟裡。
明棠在車內輕輕挑開車簾,看著外麵的車水馬龍。
她看到一個金發藍眼的胡人小男孩,胡人幼年時候和少年,是最為美貌的時候,到了二十以後就可見的粗糙難看,老的極快。似乎老天在他們幼年少年時候給的美貌都是賒賬,一長大,就要連本帶利的還回去。
明棠看了好會,才放下竹簾,她一回頭,就見到元澈正在望著她,眼神專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