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她的手握住了劍鞘, 烏黑的劍鞘上遍布著模糊的文字。
宋枝香將這把劍拿了起來。
雖然沉重,但這重量並不算是無法掌握。她抬到眼前摸了摸上麵的字。
何忘川看著她的手摸上字跡,盯得眼皮直跳, 掌心握緊了扶手。他靠在椅背上,看起來雲淡風輕地提醒:“把劍拔出來看看。”
“這劍可夠沉的。”宋枝香道, “不過我說, 咱們這都什麼社會了,還搞冷兵器那套呢, 最快的還是槍啊。”
“局裡的神槍手還少嗎?”何忘川雙手交疊,“是很多被增幅過的異能者速度太快, 打不中,有些異能還會造成乾擾。”
上次她遇見書生, 也是近身纏鬥給狙擊位創造機會。就連三年前擊殺“傀儡師”的那一槍, 也是在距離非常近的情況下,兩人幾乎麵對麵。
“但這個帶著也太不方便了吧。”宋枝香握住劍柄,“唰”地一聲拔出了劍刃。
跟它樸素的外表不同, 出乎意料的是, 鞘裡麵的長劍鋒芒雪亮, 光華爍爍。
宋枝香還沒來得及誇獎,突然意識到房間內安靜得連其他人的呼吸聲都感覺不到了。她一抬頭,一向沉穩內斂的何叔幽幽地看著她, 表情像是繃不住的陶瓷麵具一樣, 從表麵哢嚓哢嚓地裂開了。
她微微一愣,身後響起驚天動地的咳聲,王廣默一邊順胸口,一邊往嘴裡塞了一顆藥,就著桌邊的保溫杯喝了下去, 好半天才平複下來。
宋枝香唰得一下又把劍送了進去,感覺不太對:“怎麼了?”
何忘川用雙手捂住臉,用力地揉搓了一下,放下時又恢複了麵無表情,非常鎮定:“你好好對它。”
“對誰?”宋枝香隨手把劍插到身後,作戰服的背後有很多條用來固定各種武器的帶子,進能裝一人高的鐮刀、退能抽出十幾把各式各樣的匕首小刀。
武術劍不算太長,從她秀挺的背斜插下去,這劍鞘並不是完整的,從一側拓開了一條窄縫,能非常從容地單手抽出來。
“對我。”王廣默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語調溫潤地接過了話,“何首席把我托付給你了。”
這話聽著怪怪的。
他可是地下陵寢的二號人物,怎麼也不該托付給她這麼一個剛剛加入守墓人的新手吧?不過他看起來確實弱不禁風、一身的病。
“對。”何忘川瞥了他一眼,“小默對你很有幫助,你們兩個如果能打好關係,配合得當,局長也會很欣慰的。”
他說到這裡,揮了揮手,低頭繼續處理文件:“好了,沒有其他事了。”
兩人先後點頭。
這個會開得也太短了,連十分鐘都沒有。宋枝香捏了捏指骨,跟王廣默並肩走出辦公室,行走在地下陵寢光可鑒人的冰冷地麵上。
她半天都沒找到開口的機會,是他先開口。
“麻煩你了。”王廣默道,“我身體不好,很多事都隻能靠你和402,不過,你放心,我也會好好照顧你的。”
宋枝香先是說“沒有沒有,都是同事”,才講了兩句客氣話,聽到後半句又忍不住仔細看了看他蒼白的側臉,仿佛是剛才咳得太厲害了,連眼瞼下都透著一種虛弱而病態的微紅。
“照顧我……?”她輕輕問了一句。
“對。”王廣默道,“我可以讓你不死。”
宋枝香眯起眼:“領域類的異能,不死?這代價一定很大吧?”
王廣默笑了笑:“所以你看我,很快就要變成廢人了,如果有人要對我動手的話,沒有宋小姐在身邊,我恐怕會很擔心自己毫無反抗之力。”
“這是對我的吹捧嗎?”宋枝香不敏感的腦子也轉起來了,“你見過我的檔案?”
“還有什麼人,會比安全局最強的矛更適合我的身邊呢。”他歎息般地道,“宋枝香。你幾乎不懼怕跟任何人近身纏鬥,失控領域也會讓其他人阻礙你的方式基本為零,想要對付你,除了多人聯手和車輪戰之外,恐怕就隻有安排自殺式襲擊、攜帶爆-炸-物接近你了。”
“但哪怕是這種方法,也沒有殺死你——三年前的密語已經實踐過了,雖然重傷到一度以為要準備後事,但你還是活下來了。像這樣不可多得的人才,如果因為受傷而不能在一線作戰,就算是局長和何首席,也都會感到惋惜。”
他的手輕輕地搭上她的肩膀,繼續道,“我是在請你保護我,但我也會毫無保留地保護你,隻有在我身邊,你才可以不畏懼任何死亡。”
王廣默的手移動到她的身後,點了一下那把劍:“三年前我沒能在場,實在可惜。”
兩人的腳步緩緩停下來了。在僻靜無人的角落。
宋枝香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兒,忽然道:“你這頭發……”
“很難看嗎?”王廣默怔了怔,隨即道,“抱歉,染發劑對身體不好,我不能……”
“不是。”宋枝香抱著胳膊,仔細琢磨了一下,“好像布偶貓的毛啊。”
王廣默始終鎮靜的表情終於出現一絲變化:“……什麼?”
“就是那種,”宋枝香試圖形容,“奶油一樣的灰白。”
“……那是腦漿的顏色吧?”
“你怎麼不懂啊。”她為自己匱乏的詞彙量感到頭疼,“就是那種很甜美的灰色!這不是正常人能長出來的顏色吧,你連睫毛都是霜灰色的啊?這是天生的?”
“……不是。”王廣默消化了一會兒她的話,“布偶貓是什麼?”
“你居然不知道。”宋枝香喃喃道,“你的生活少了好多快樂。”
她掏出手機,因為帶的不是工作手機,所以還找了一會兒信號,艱難地聯上外網,把搜索出來的圖片給他看。
“一模一樣。”宋枝香大膽點評,“你是貓妖嗎?”
王廣默:“……不,你怎麼會這麼想?”
宋枝香略微卡殼,總不能說她和她的生活都被一隻狐狸精填滿了吧,於是找了個借口:“因為你長得很貓係啊,眼睛圓圓的。”
說完跟王廣默的丹鳳眼對視了兩秒,雙方一起沉寂了半分鐘,又靜靜地、頗有默契地挪開了視線。
宋枝香閉上了自己胡說八道的嘴。
電梯來了。兩人安安靜靜地走進電梯,交換了聯係方式。在電梯數字不斷變化的死寂當中,尷尬的氣氛又蔓延起來了。
宋枝香輕咳了一聲,沒話找話:“那個,你多大了啊?病得很厲害麼,走這麼遠的路累不累?”
這問得讓王廣默莫名感覺,她好像在把自己當林黛玉對待。
就在他開口欲回答的時候,電梯門開了,門外有一隊戴著禁製器的守墓人。
他們穿著黑色風衣,有人的衣擺上還濺了腥紅的血跡,一身帶著殺意的寒氣。但門開的刹那,這股寒氣陡然消失了,幾人一時間竟然沒敢進來,渾身的皮肉眼可見地繃緊,一齊喊了聲“指揮官。”
宋枝香看了看他們,又看了看王廣默。
……有一種林黛玉能倒拔垂楊柳的錯覺。
王廣默唇邊的微笑已經消失了,他輕輕頷首,走出了電梯。在兩人即將分彆時,王廣默剛剛說完“再見”,忽然又回過頭來,叫住她。
“宋枝香,”他道,“我有時會替首席處理一些公務。”
他從口袋裡抽出幾張疊好的紙,遞給了她。宋枝香打開一看,是執行者轉入地下陵寢成為守墓人的申請,往下一翻,段蕭、談月、孟婉婉……得,全熟人。
“這似乎有點意氣用事。”他說,“代我轉達一句話,就算申請無數次,身體健康的執行者也絕對無法進入地下,請小朋友們安靜一些,好嗎?”
宋枝香晃了一下手裡的紙,鬆了口氣:“你這麼說,我可放心多了。王指揮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