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成?你嘀嘀咕咕說什麼呢?”
康熙一臉喜色的從外麵走進來, 就看到胤礽晃著小腳,順著玻璃窗朝外看去,嘴裡念念叨叨的不知道什麼都樣子。
胤礽連忙揉了揉小臉, 坐了起來:
“沒什麼呀, 汗阿瑪!對了, 汗阿瑪今日怎麼早早就回來了?”
康熙一聽胤礽問起,卻是賣了一個關子:
“保成不妨猜猜看?”
胤礽托著小圓臉, 看了康熙一眼, 撇了撇嘴:
“可是陳生去直隸省把事情辦妥了?”
康熙立刻笑了出來:
“那是不能更妥!聽說,如今直隸的百姓都恨不得給保成塑金身了!”
胤礽連連擺手:
“不成不成!保成還是活的!活的!”
康熙哈哈大笑起來, 揉了揉胤礽的小腦袋:
“那是百姓們愛戴你,傻孩子!不過保成的蘊土丹當真是頗有奇效, 便是朕當初都心潮澎湃, 不能自抑啊!”
“蘊土丹一次可以使得土地三尺內的土壤變為黑土,隻要好好保護土地, 黑土一日不薄, 百姓一日不受苦!”
三尺為一米,雖不及從古到今才孕育的東北黑土地的六尺之厚, 但隻要合理耕植,用上數百年都不成問題。
更何況, 那時候也該走進新社會了, 新的科技,新的未來,將讓百姓漸漸擺脫對土地的依賴。
胤礽心中暗暗想著,由衷的期盼起來。
康熙也是一臉期待:
“倘若我大清所有耕地都用上了蘊土丹,那麼,不出三年, 將盈車嘉穗,倉箱可期!”
胤礽重重的點了點頭,康熙隨後話鋒一轉:
“對了,保成啊,你如今也已經到了開蒙的時候了,上書房也早就見好了,這是朕為你選的老師,你且看看。”
胤礽看著上麵熟悉的名字,就知道汗阿瑪又把以前的老師劃給他了。
不過這些人都是博覽群書,學富五車的大能,換算現代——嗯,大概是讓頂尖大佬帶幼兒園。
不能說浪費,隻能說壕無人性!
“保成沒有意見哦!汗阿瑪安排就好啦!”
康熙笑著摸了摸胤礽的頭,又道:
“保成該開蒙了,宮外的保清也該回宮了。”
胤礽緩慢的眨了眨眼,裝作疑惑的看向康熙:
“汗阿瑪,什麼是保清?”
康熙想了想,解釋道:
“是和十一阿哥(胤禛),十三阿哥(胤祺)一樣,都是保成的兄弟,將來做保成之臂膀的!”
“那為什麼保成沒有見過保清?”
康熙被胤礽問的不由一笑:
“保清長保成些許,至於為什麼保清在宮外……因為在此之前,皇宮養不住孩子,所以不得不將保清和十阿哥養在宮外。”
“欸?那為什麼保成沒有去宮外?”
胤礽故作好奇,其實心裡也是想要聽康熙怎麼說。
康熙聽到這裡,眼中也不由閃過一絲回憶。
當初仁孝皇後生下保成後,不過一個時辰便撒手人寰,他抱著那個小小一團的孩子,終於意識到自己重新擁有了一個——嫡子。
一個沒有生母,母家無助的嫡子。
比自己當初的處境還要讓人堪憂,而自己卻不得不為了穩住人心,將保成立為太子。
彼時朝中事雜,他也曾想著讓喜歡孩子的佟妃養過保成。
可是保成隻放了幾個時辰,康熙批折子,召見大臣腦子裡無時無刻不是那個脆弱的好像一碰就會壞掉的小家夥。
他那麼小。
他那麼稚嫩。
康熙無法想象那個小家夥也如同自己的那些孩子一樣,在自己看不見的角落微弱了呼吸。
於是康熙直接又把胤礽抱回了乾清宮,飲食起居,事無巨細的問著,批著折子突然跑回寢宮看上一眼。
生怕有個差池。
累是累點,可是心安。
康熙慢慢的,語氣平緩道:
“朕,不願讓保成吃朕曾經吃過的苦,隻能想著辦法,多做一些,是一些。”
康熙那時候也不過弱冠之年,他尚不知如何真正的為人父,隻能小心翼翼的學著自己想象中的父親那樣,嗬護著,寵愛著這個一直養在他身邊的孩子。
胤礽聞言,默了默,然後將小臉貼近的康熙的胸口:
“汗阿瑪很棒啦,保成過的很開心呀!”
康熙柔和的麵色,隨後低聲道:
“等保清回宮後,阿哥公主的序齒也該重新排列了,不然……是有些不好記了。
屆時,保成一國太子之威也需要規矩約束。保清雖然是保成的兄長,但他未來亦是保成的臣子,保成可記下了?”
胤礽輕輕點了點頭,想著記憶中那個生氣起來眼睛瞪得和牛眼一樣的胤褆,心中歎了口氣。
臣子?
倘若能當皇上誰又願意為臣呢?
終究,還是要辜負汗阿瑪的安排了。
他將胤褆攔在宮外一年有餘,終究還是要和死對頭重逢了。
不過,胤礽心裡還是分的很清,他已經仗著自己的先知報複了一回,那麼前塵往事便就此翻篇。
這一次,隻要胤褆不壞事,就隨他吧。
胤礽漫不經心的想著,連那艘小船的事兒都拋之腦後了。
保清是在三日後回宮的,康熙在乾清宮見了他,在此之前康熙還將胤礽也叫了過去。
“也該讓你們兄弟見見麵了。”
胤礽默了默,隨後點點頭,也朝門口張望了一下,他挺好奇胤褆的幼年該是什麼樣子。
“五阿哥到——”
“傳。”
沒過多久,一個小小的身影,穿著皇子特製的金黃色的常服,動作有些笨拙的翻過門口那高高的門檻。
按照時下的講究,門檻兒高了聚財,工匠更是恨不得把所有吉利的規矩都用在皇宮的建設上。
於是這道門檻兒造的那是又高又長。
胤褆年紀雖小,但是已經頗具以後驍勇善戰的資質,具體表現在他的大力出奇跡之上。
胤褆被養在戴佳·嘎魯的府上,小小年紀看著就頗為敦實,門檻兒太高他邁不過去,索性直接趴在上麵,圓嘟嘟的小肚子被門檻兒擠出了兩條肉,隨後他雙臂猛一用力,雙腿一登,然後成功借力翻越!
幸運的是,他翻過來了。
不幸的是,他“吧唧”一下來了一個五體投地。
“噗——”
胤礽不由笑了笑,原來胤褆那家夥小時候那麼憨!
胤褆懊惱的紅透了臉,然後瞪了笑出聲的胤礽一眼。
康熙也是不由有些莞爾,梁九功連忙上去扶了一把,隨後跟在胤褆身後小聲道:
“五阿哥,這位就是皇上,是您的汗阿瑪。”
胤褆許是被教導過,又或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這會兒眼神清亮,看著康熙脆生生的喊了一聲:
“保清見過汗阿瑪!”
“砰砰砰——”
一連三個響頭磕下來那是額頭都紅了起來,康熙隨後叫起。
“保清免禮,在宮外的這幾年你過得可好?”
保清點點頭,認真道:
“好是好,但是心裡總是念著汗阿瑪和額娘的!如今保清已經可以射中十步之外的銅錢,戴佳大人說,保清和汗阿瑪小時候一樣厲害呢!”
胤褆沾沾自喜的說著,頗有幾分炫耀的看了胤礽一眼,卻沒想到胤礽根本沒有看他。
這讓胤褆不由咬緊了牙根,他從一進來,就看到這個和康熙穿著大差不差衣裳的孩子。
他看上去玉雪可愛,比自己精致太多了,尤其是他可以輕而易舉的坐在他濡慕的汗阿瑪身邊,而自己卻要站著答話。
隻這一點,便讓胤褆心生嫉妒。
康熙聽了胤褆的話,也隻是鼓勵了一下胤褆:
“看來以後保清要做大清的巴圖魯了?”
“那是!”
一身金黃的胤褆像是一隻驕傲的小豹子,他抬著下巴,傲氣十足。
“對了,汗阿瑪,他是誰?”
胤褆上前一步,毫不客氣指著胤礽問道。
胤礽挑了挑眉,他不搭理這臭屁的小屁孩,他反而來招惹自己?
康熙見狀眉心有了些許起伏,隨後他淡聲道:
“這是你的弟弟,保成。”
胤褆聽了這話,眉頭一揚,正要說話,康熙冷聲又道:
“但他更是我大清的太子,唯一的儲君!保清,你該向他行大禮才是!”
“憑什麼!”
胤褆瞪著牛眼看著胤礽,不甘示弱的說道:
“他為弟,我為兄,應該他敬我!”
康熙聽到這裡,終於忍不住直接嗬斥道:
“先國禮後家禮,看來嘎魯疏忽了你的禮儀!梁九功,去教教五阿哥!”
梁九功連忙上去示範,跪的板板正正,隨後虔誠的磕了一個頭:
“見過太子爺,太子爺千歲千歲千千歲——五阿哥,該您了。”
胤褆看著這一幕直接懵在原地,梁九功又催促了一遍,胤褆才在康熙冰冷的眼神下,顫抖著雙股跪了下來:
“見,見過太子爺,太子爺千歲,千,千歲千千歲!”
胤褆打小就知道自己阿哥,是宮裡的皇子,在戴佳府被人捧著,哄著,如今回宮了,他想著怎麼也得比宮外要得意的多。
而即便入宮前被教了許多,胤褆也知道自己最需要敬重的隻有一個汗阿瑪,那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太子?
那隻是他的弟弟!
可是才一進宮,他就被汗阿瑪親手敲了一悶棍,胤褆眼圈頓時紅了,他狠狠的看著地板,眼神凶狠的像是要刺穿地板一樣。
“免禮。”
一聲淡漠,如同雲端傳來的聲音讓胤褆隻覺得胸口像是點了一把火一樣,燒的他眼睛都已經迸出了血絲。
胤礽看了胤褆這幅樣子,打定主意和他演不了兄友弟恭後,就告辭離開。
胤褆看著胤礽提著衣擺,如同踏雲駕霧一般,儀態優雅的邁過了那道高高的門檻兒,一時間又羞又氣,垂下了頭。
康熙眼神淡漠的看著這個兒子,原本心中因他自小居於宮外的愧疚淡了幾分,反而多了幾分審視。
稚子何辜,可是保清小小年紀便如此霸道張揚,敢直接指著保成,如此禮儀讓康熙不由憂慮起以後來。
胤褆進了乾清宮尚不足一刻鐘,就皇上直接退回了延禧宮,該直接讓惠嬪好好的教導胤褆的禮儀規矩。
這道命令一下,惠嬪直接又驚又怕,等看到胤褆後先是胤褆從頭到腳,從裡到外的打量了一遍,等她發現確實沒有什麼大礙,這才不由溫聲去問胤褆:
“我兒,你這是在乾清宮出了什麼事兒啊!皇上那樣說你,你還焉有來日?!”
胤褆憤憤不平道:
“額娘,汗阿瑪身邊為什麼還陪著一個弟弟?汗阿瑪說他是太子,是儲君,還要我跪他,憑什麼?”
惠嬪嚇得直接捂住胤褆的嘴,聲音壓的都出了氣聲:
“你在你汗阿瑪麵前也這麼說了?!”
胤褆不解,他點了點頭:
“汗阿瑪是兒子的汗阿瑪,兒子有什麼話不能說話?”
惠嬪聽了這話後,直接渾身一軟,坐在了地上,她捂著臉嗚嗚的哭泣著:
“我兒好糊塗!嘎魯莫非沒有告訴你,太子爺才是如今宮裡最不能招惹的?
你汗阿瑪看他比看眼珠子還要珍貴,你當著他的麵兒去戳他的氣管子,難怪他要和你急!”
哪怕是惠嬪,做什麼都是迂回著來,哪裡像這個傻小子?
“我知道,可是太子那也是我弟弟,他應該跟著我走的!”
胤褆想起嘎魯一家中,那些孩子都是那樣的敬重他們的大哥,心裡很是不滿。
惠嬪氣的點了點胤褆,隨後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罷了!我是教不了你了!一會兒我就讓人請來禮儀嬤嬤,你也該好生學學規矩了!這些年在宮外,當真讓你性子野了!”
胤褆也是不悅,他赤著眼睛道:
“是兒子想要出宮嗎?住在嘎魯府上,每每看著嘎魯福晉對府上孩子一一問候之時,我何嘗不想在額娘身邊撒撒嬌?”
惠嬪聽了後愈發搖搖欲墜,但即使如此,她也狠下心來:
“本宮是為你好!你的心太野了,需要好好磨一磨!”
惠嬪說完這話,就讓人將胤褆安置,隨後直接去請了教導嬤嬤。
這番動靜,康熙自然沒有錯過,心裡倒是有幾分滿意。
“惠嬪……還算是拎的清輕重!保清簡直有些太過不像話了!”
他是要為保成選一個左膀右臂,而不是一個紅眼小人!
“皇上,五阿哥還小呢!隻要好好教,遲早會明白您的苦心的!”
見識過了璀璨的太陽,誰還會留意瑩瑩星光?
有著太過耀眼的人在前,再高傲的人也會折了傲骨的。
梁九功一番話,讓康熙勉強氣順了一些,隨後他便開始考慮起阿哥們的序齒與大名了。
……
九月,正是丹桂飄香的日子,自古有檀宮折桂之說指代金榜題名。
阿哥們雖不必金榜題名,但是也是期盼學業有成的。是以今年的開課便定在了九月。
如今入學的阿哥雖然隻有胤礽和胤褆二人,但也是很有一番聲勢了。
康熙與開學前三日,便為阿哥們重新序齒,保清為大阿哥,賜名胤褆;保成為二阿哥,賜名胤礽;十阿哥為三阿哥,賜名胤祉;十一阿哥為四阿哥,賜名胤禛;十三阿哥為五阿哥,賜名胤祺。
至此,胤礽方終於覺得有幾分記憶中熟悉的味道了。
翌日就是要去上書房的日子了,胤礽已經想不起自己上一世是什麼心情了,不過這一世卻很平靜。
上書房的所有他都經曆過,所以他很坦然。
乾清宮也照常作息,甚至康熙回來的晚了些,胤礽已經洗漱好入睡了。
燭光之下,胤礽恬靜的睡眼,長長覆落的睫毛,顯得那樣的靜謐美好。
康熙坐在榻邊,靜靜看了一會,這才輕輕摸了摸胤礽的先腦袋。
時間當真極快,那個在自己懷裡嚶嚶叫的孩子,如今也到了開蒙的時候了啊。
而另一邊的延禧宮中,卻是燈火通明,胤褆隻在延禧宮中住了五日,便依照規矩送去了阿哥所。
這會兒隻有惠嬪一個人在油燈下,迎著光,一針一針的繡著什麼。
“娘娘,已經子時了,咱們大阿哥寅時就該去上書房了,您先歇歇吧。”
“還有兩針了,本宮一直沒有為胤褆做過什麼,唯有在這幾日緊趕慢趕出來一個書袋——好了。”
惠嬪擱下書袋後,隻覺得眼前一陣一陣的漆黑,過了好久才緩過來。
“到底是年紀大了,眼睛都有些受不住了。”
“那奴才給您按按?”
宮女上前隻按了兩下,惠嬪便合衣而睡,隻是臨睡前手裡還抓著那書袋不放手。
終於等到了時辰,惠嬪被宮女推醒,宮女也不想這樣,可是她知道要是被惠嬪知道自己睡過了兒子的開學第一日,怕是延禧宮上上下下都要受一頓板子。
惠嬪揉了揉眉心,讓人伺候自己梳妝,她看著銅鏡中自己肉眼可見的憔悴,不由默了默。
太子的丹藥,她以前不想買,也不曾試,可是如今買不到後,她卻是總想著和自己同期入宮的妃嬪們。
她們看上去是那樣的青春猶在,反而自己……成了宮中最老的那個。
惠嬪心中起伏了幾下,想著今日是兒子的開蒙之日,強自按耐下來:
“來,多施些脂粉。”
還有一刻便到寅時了,燈影憧憧間,天空依舊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秋日的薄霜落了一地,伸出手指已經可以感覺到了幾分涼意。
“是這個門嗎?”
惠嬪翹首以盼,宮女忙道:
“娘娘,錯不了,大阿哥一會兒定然從這裡經過!”
“來了來了!你瞧瞧本宮一切可曾妥帖?”
“不能更妥帖了。”
正在這時,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也在這時走了過來,胤褆被太監背著,一雙眼睛困意朦朧。
“胤褆!保清!”
胤褆對於自己的新名字還有些不適應,聽到後麵這才抬起頭:
“額娘?”
胤褆撇了撇嘴,悶悶道:
“額娘過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