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蕩的水泥路上, 一輛馬車停步不前,那馬車的木製輪胎上麵包裹著一層乳白色的橡膠圈這會兒軟塌塌的粘在水泥路麵上,寸步難行。
這乃是一位工匠最新研製出來可以使馬車減震的方法。
那便是將橡膠製成皮子, 在裡麵注入空氣後使其中空,然後將這條橡膠軟管固定在馬車的木輪上, 達到減震目的。
當時胤礽得知這位工匠的這個想法時,心中是詫異又驚喜。
自己還沒有開口就被人做出來, 這種默契感!
這與他在那個現代世界所看到的輪胎有異曲同工之妙, 隻是這是一種白色的輪胎而已!
而胤礽問起時, 才知道原來是這人偶然聽胤礽嘀咕了一句馬車顛簸, 所以有了靈感。於是, 這位工匠特地從這一方麵入手。
不過, 胤礽對於實驗品一直都要求進行不下百次的實驗,於是這輛被改造後的馬車便從今日開始投入實驗。
然而, 現在看來這個實驗是失敗了。
那位最先提出這個想法的工匠, 看到這一幕也是如喪考批, 整個人跪倒在地,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無人可以給他回答,於是這輛失敗的馬車很快便被人從水泥路上抬走。
很快,有人將那年在路上的橡膠鏟走, 水泥路又變得光滑如新。
隻留下一個失敗後, 無法相信的人。
胤礽看到這一幕, 也不由沉默了。
他本以為隻要找到橡膠,那麼他所想要的輪胎,橡膠鞋等等有益於日常生活的必備物品遲早能被研究出來的。
再不濟,他還有係統給的書!
可是,這一刻看到被粘在水泥路上的馬車後, 胤礽突然有些不確定自己這個想法了。
他知道橡膠可以做成什麼東西,也知道那東西有多麼好,可是……這東西的製造真的會那麼簡單嗎?
片刻之後,胤礽壓下心裡都想法,深吸一口氣,他不能亂。
他是所有人的主心骨,任何人可以慌,可以亂,唯獨他不能。
胤礽走到那個工匠麵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便是為什麼孤要讓爾等試驗百次的緣故,它有問題,我們想著去改進它就是了。況且,孤並不覺得你此前的想法是有問題的。”
“太子爺!”
那工匠臉上那難以附加的痛心與不可置信在這一刻變成了茫然。
“太子爺,小人,小人還能在試試?”
工匠原本以為自己做出這樣的失敗品,是應該要被判出局的,可是聽太子爺的意思卻似乎並不是這樣!
果不其然,胤礽點了點頭,還笑著鼓勵道:
“你的想法很不錯,而且也很有用不是嗎?而現在,我們要考慮的便是如何讓橡膠不被粘在水泥路上。
對此,孤有一些想法,方才這輛馬車應當在水泥路上跑了一段不短的距離。是以,橡膠發熱後橡膠的粘性便重新顯露了出來,而現在我們要考慮的便是怎樣讓橡膠這種遇熱便會發粘發軟的特性得以改變,你覺得呢?”
“發熱?若是如此,不妨在輪胎行駛一段路程中,用冷水降溫?”
胤礽這件事也沒有任何頭緒,他看著方才那橡膠被清除後,還留下淺淺印子的水泥路,低低的說道:
“實驗,實驗,用實際去驗證吧。”
“小人明白了。”
工匠聽了胤礽的話,臉上露出了幾分釋然與輕鬆之色。
隨後,工匠衝著胤礽一拱手,這才告辭退去。
工匠有了,可是方才那一幕卻還留在胤礽的心中。
他本以為自己的見識夠廣博,又有係統給予的一些基礎知識,用來建設一個國家綽綽有餘,可是這一刻他突然覺得他想的有些太過簡單了。
一人之力,實在太過渺小了。
當天胤礽回去後,便讓人將徐壽請了過來,在自己府中擺了一桌酒席。
月下,二人相對而坐,胤礽抱著一杯奶茶,喝一口歎一口氣。
這讓徐壽頗有些莫名其妙,連手裡的酒杯都有些端不起來了,隨後他索性直接將酒杯擱在桌上,眉尾一挑:
“小孩子家家歎什麼氣?顯得整個人都老了不少,再歎下去,恐怕都要成為小老頭了!”
胤礽聽了徐壽這話後,瞥了徐壽一眼,麵無表情的說道:
“要是孤前前後後的年紀加起來,你就是叫孤一聲太太……太太爺爺都不為過。”
徐壽:“……”
“重生的事兒,能算年紀嗎?”
胤礽喝了一口奶茶,慢悠悠的說道:
“我又沒說不讓你加你穿來前的年紀,可是你加上又有什麼用?”
徐壽:這話他沒法兒接了!
“得得得,您自個願意當那小老頭就當吧,我不問了!我不問就是了!”
“你不問?那孤偏要說!”
徐壽差點一口酒噴出來:四十斤的太子,三十九斤半的反骨!
“得得得,您願意說那您就說吧!我看今個這頓宴就是一頓鴻門宴,就是來折騰我徐某人的!”
胤礽撇了徐壽一眼,沒吱聲,隨後這才將今日橡膠工坊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個樣子,孤本以為孤已經見識的夠多的了,可是有了橡膠後,孤才發現孤所想要的那些,也不過是水中月鏡中花罷了。”
“嘖,您還挺文藝的!什麼水中月鏡中花,以您的見識,那已經都是不知多少人智慧結晶的積累與傳承了。
橡膠遭受摩擦發熱變軟變黏這種特性的解決很簡單,加入硫磺就可以了。”
徐壽隨口說著,這種基礎的知識他不至於不知道,但隨後,徐壽的麵色突然變得鄭重起來:
“但是,太子爺我要說的是:科學技術的發展離不開人類,這個人類卻不能是一個人,而應該是百人,千人,乃至無數人。
科學研究,需要以人為本的發展。但這個人,是需要從小接受科學知識的培養的。但是據我所知,你們現在的科舉又有幾個重視呢?”
胤礽聽了徐壽的話,眉頭皺起,他看向徐壽:
“你的意思是……”
“專業人才,專業培養。”
徐壽一說到這件事就忍不住牙疼似的齜牙咧嘴:
“太子爺,你是不知道這段時間我找人做事受了多少折磨!當地的百姓哪怕祖上有修船這門手藝在,可如今也都十不存一!
聽他們,自從朝廷下了遷界令後,他們聽長輩說這些,全都憑一個悟字,害的我要找好些還健在的老人家,還得操心安全……扯遠了!
你說說,你們皇子上書房都講究書讀百遍,其義自現。那他們這些手藝人怎麼也不學著點?
要不是現在隻有我一個來到這,我高低得把我的助手學生都拉來!我這輩子就沒有掉過這麼多頭發的!”
徐壽忍不住憤憤不平的控訴著,胤礽聽完,認認真真看了徐壽一眼:
“孤看你頭發還挺多的嘛,你放心,要是掉完了孤給你練一顆生發丹出來,保證你一輩子都有一頭烏黑飄逸的頭發!”
“真的假的?太子爺您有這本事?那我可瞧好了!”
胤礽和徐壽聊了一番後,雖然隻聽徐壽天南海北的胡扯(訴苦),可依舊讓胤礽的心情放鬆了一些,他也因此有了一點小小的想法。
橡膠加入硫磺後便不再受熱發軟發黏的特性,當天晚上胤礽便讓人去報於那工匠。
工匠得了那消息後,頓時如獲至寶,連忙將那乳白色的橡膠輪胎進行了一番改造。
三日後,胤礽又受邀前去參觀馬車實驗,隻是這一回胤礽看著那白色的輪胎還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跟……裹了一層橡膠管子似的。
和自己記憶中的出入略大!
但是,這一次這輛馬車在水泥路上足足跑了十裡地,那馬車的輪胎也絲毫沒有發熱發黏的跡象!
工匠見此頓是激動的熱淚盈眶,要不是顧及著身份之彆,恐怕高低得將胤礽拋起來歡呼兩下。
“成功了,成功了,太子爺,您可真是神了!按照您那個方法製出來的橡膠裹在輪子上一點也不會發軟發黏!”
胤礽隻是笑了笑,但看著那白色的輪胎,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
這會兒,胤礽繞著那馬車走了一圈,然後在那沒過多久便被水泥路打磨得非常光滑的輪胎上摸了摸,忍不住搖了搖頭:
“你來看,這輪胎在水泥路上行駛久了,它的表麵便會變得非常的光滑。
也是此地不落冰雪,否則這是在冰雪天氣急速行駛,恐怕會產生人仰馬翻的慘劇!”
胤礽的質疑合情合理,工匠這會兒也沒有原先的惶恐不安了,太子爺能來兩次,顯然是很看重自己研究出來的東西。
這會兒,工匠將胤礽的意見認認真真的記在自己隨身攜帶的小冊子上,連連點頭:
“太子爺說的是,不知道您對這種情況有什麼見解嗎?”
胤礽摸了摸下巴:
“或許,可以再在外麵裹上一層更為堅硬的橡膠輪胎,並在上麵刻下花紋。”
“哦?這話又從何說起?”
胤礽招手示意那名工匠湊過來一點,方才指著那木輪上裹著的一層橡膠輪胎說:
“你且看這裡,經過方才那麼長距離的行走後,已經被打磨的很薄很薄了,恐怕如今一根針都可以將它輕而易舉的紮破吧?你說能在這上麵再刻上彆的花紋嗎?
倘若給他穿上一層更為堅硬的衣服,那麼衣服破了還有裡頭的,就算是補救也來得及不是?二來,在它的衣服上刻上花紋,可以增加它與陸地的摩擦。”
“摩擦?”
工匠一臉茫然的看著胤礽,胤礽不得不當著工匠的麵做了一次自己偶然旁觀過小學實驗。
摩擦力的用途。
當那工匠親眼見過表麵粗糙球體在同一段水泥路上翻滾的速度遠遠低於光滑小球後,陷入了沉思。
沒過了多久,那工匠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來如此!此法可行!隻是若是如此,為何不將輪子造成矩形?”
胤礽:“……”
沒看出來,這位還是個馬路殺手!
胤礽對於這位研究狂人,隻能保持沉默,微微一笑:
“無妨,有想法就去嘗試,這是好事!不過要以安全為重,有什麼需要的隻管報上來,孤覺得可行的都會批!”
工匠聽了胤礽這話,瞬間眼睛一亮,衝著胤礽一抱拳,頓時響亮的說了一聲:
“好!小人聽太子爺的!太子爺,您就等著小人將您要的橡膠輪胎完完整整的造出來!”
胤礽微微頷首,隨後眼含欣賞的看著工匠:
“好,孤就喜歡這種敢想敢乾的人,你叫什麼?”
“小人,杜沉。”
“好,杜沉,橡膠輪胎既然是你先有想法的,那麼這件事孤就全權交付給你!你有什麼想法儘可以直接報於孤!”
杜沉聽了胤礽的話,頓時麵露喜色,但隨後他又不由小心翼翼的看了胤礽一眼:
“太子爺,小人還有一個不情之情。小人有一兄,名喚杜深。小人之兄與小人都對這種新式玩意兒分外感興趣。
這次,小人之兄本也想參與此事,隻不過小人兄長研製出來的橡膠製品似乎並無大用,所以被管事劃掉。
但,剛才聽太子爺之言,小人覺得小人兄長的想法或可以在橡膠輪胎之事上另有妙用。”
“哦?不知是什麼?”
杜沉聽了胤礽的問話後,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小人也不知道兄長在那橡膠製品中加了什麼東西,製成的那東西分外堅硬,似乎與太子爺方剛才所說的在輪胎外穿一層堅硬的橡膠衣有些相似。”
“分外堅硬?”
胤礽沉吟了片刻,隨後看向杜沉:
“好,那你投錢帶路,姑且去瞧瞧再說!”
杜沉聽了胤礽這話後,頓時大喜,連忙上前帶路。
破落的小院裡,穿著粗布短打的男子,雙眼無神的看著門口。
今日又是弟弟第二次請太子爺去看他的實驗品了,他雖然打心眼裡替弟弟高興,但也不免失意。
明明都是兄弟,可偏偏他這個兄長所作之物竟然一點用都沒有。
簡直愧為人兄啊。
杜深明了抿唇,看著那被放在水缸上麵的黑色橡膠製品,歎了一口氣。
不知過了多久,杜深慢吞吞的站起身,他舉起一旁的鐵錘,一咬牙就要將那橡膠製品砸碎。
這無用的東西留著倒不如毀了,也省得自己整日惦記。
可是那鐵錘最終卻懸在了半空之中,遲遲沒有落下。
杜深忍不住又歎了一口氣,那這時外麵突然響起了弟弟熟悉的聲音:
“哥!哥!你看我帶誰回來了?!”
“是誰……咳咳!”
杜深一開門,就看到一個身穿耦合色長袍,外罩杏色馬褂的少年。
那少年生的玉雪可愛,精致無比,眉心一點紅,顯得整個人分外靈動。
就算杜深沒有見過本人,也通過旁人的描述,清清楚楚的知道此刻站在他眼前的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太子爺!
杜深被嚇得咳嗽了幾聲,但隨後連忙閉上了嘴,將那嗆意生生咽了回去,隨即後退一步,直接來了一個五體投地的大禮:
“小人,小人叩見太子爺!太子爺光臨寒舍,當真是蓬蓽生輝!”
胤礽叫了起後,杜深忙將胤礽請了進去。
等胤礽走進去後,他就沒好氣的拍了拍弟弟的胳膊,壓低了聲音說道:
“你怎的將太子爺引到咱們家中了?家中如此貧寒,小心汙了太子爺的眼睛!”
杜沉聽了這話也是一愣,忍不住一拍腦門,看著胤礽的背影小聲的說道:
“怪我!是我沒有考慮到這一茬!不過,哥,你看太子爺現在也來了,還不快將你那寶貝都拿出來給太子爺瞧瞧?太子爺今個可就是專門為了過來看你那寶貝!”
杜深聽了之後,整個人都懵了!
這會兒,杜深隻覺得應該是一個美味的餡餅從天上掉下來,剛好砸在他的頭上!
杜深不可置信的看向了弟弟:
“你說!你說太子爺是特意來看我製造的東西?!”
“對啊!今日太子也對我造的橡膠輪胎提出了幾個建議,我覺得哥你那東西要是用上去,一定極好!”
杜深聽了這話,整個人臉上都帶著飄飄然的醉態一樣,臉頰泛紅,邁著輕飄飄,實則腿軟腳軟的步子走了進去。
等杜深看到胤礽正在認真打量著自己製造出來的東西時,便忍不住呼吸一滯。
隨後,杜深立刻將手心裡的汗水在衣裳上擦了又擦,這才躬身小聲的說道:
“太子爺,這就是小人研製出來的橡膠製品,小人給他取名為黑橡膠,您看他可有什麼用?”
胤礽把那東西放在白嫩的掌心,湊到眼前近看,隨後嗅了嗅,臉上頓時露出歡喜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