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來時靜悄悄的來, 走時亦是輕飄飄的走。
六月初七,宜出行。
胤礽懷裡抱著自己用了一個月畫出來的福州碼頭百姓安居圖,坐上了回程的馬車。
他走的悄無聲息, 可他留下的一座座廠子卻屹立於這片土地之上, 在晨霧籠罩之時, 緩慢運轉,帶給這片土地源源不斷的活力。
“太子爺——”
胤礽這輛馬車行的分外穩當, 其中還有徐壽特彆製作的減震, 躺在上麵竟是一絲晃動都無法察覺。
這會兒, 胤礽手邊放著一小碗散發著涼氣的荔枝, 何柱兒還在勤勤懇懇的剝皮去殼。
“這回回去了, 想是之後都不能如今日這般可以肆無忌憚的吃荔枝了。”
水果冷鏈運輸的技術目前還沒有得到實現, 胤礽一想著自己以後隻能靠荔枝罐頭解饞, 就覺得心塞。
“太子爺,外頭……似乎是姚大人的聲音!”
何柱兒抬起頭, 用帕子擦了擦手,這才挑起簾子一看:
“確實是姚大人,太子爺, 咱們要停車嗎?”
“停什麼停,趕緊走!”
胤礽這會兒悠閒姿態直接消失, 整個人坐的端端正正,小臉緊繃著催促讓何柱兒催車夫加速。
而胤礽這會兒臉上也不由露出了牙疼的表情, 不要怪他這麼猖狂跑路,實在是他有些受不了!
一想到姚啟聖要弄什麼萬民傘,千裡捧燭送君歸之類肉麻的不要不要的活動,胤礽就想跑。
這不,他剛好容易脫身, 讓他想停下來?做夢!
胤礽等馬車和姚啟聖的馬拉開距離後,這才將頭伸出去,大聲道:
“姚總督!回去吧,不用送了!”
“……回去吧,不用送了——”
胤礽的聲音被風吹了老遠,姚啟聖隱隱約約聽到後,看著實在追不上,隻得遺憾勒馬,在原地衝著馬車離去的方向叩了一個頭:
“太子爺,一路順風!”
隨後,姚啟聖這才騎著馬回了府衙。
“大人回來了?”
“大人回來了!大人大人,太子爺呢?!”
“太子爺突然走了,簡直讓人措手不及,不知大人可追上太子爺了?”
姚啟聖遺憾的搖了搖頭:
“……未曾追上,太子爺讓我等不用相送。”
“啊?不用相送,這可怎麼成?就今個,百姓們都已經問了三趟了!”
“就是就是!您說太子爺給咱們做了這麼多好事兒,怎麼就啥都不要留走了?”
“現在萬民傘上的名字太多了,準備的那一箱子的傘都不夠寫哩!太子爺走了,這些萬民傘可要怎麼辦?”
“百姓們一知道太子爺要走,家家戶戶都已經準備好了燈籠,就怕太子爺天不亮就跑了。”
哎,誰能想到,太子爺人家大大方方,大白天跑了,架的是考察的名兒,結果出了城門就一路北去——
胤礽隻當是姚啟聖要做那些肉麻的抒情之舉,可是,若不是百姓自發行為,姚啟聖豈會對胤礽說?
當地的百姓們,都在想用自己的方式,感謝這個讓他們過上好日子的太子爺!
“好了,既然太子爺不願意收,那這些萬民傘就讓驛站寄去京城,太子爺年少情淡,少年人麵皮薄,但皇上一定歡喜!”
姚啟聖直接一錘定音,胤礽萬萬沒有想到,他東躲西藏,不願麵對的“肉麻”,還在京城等著他呢!
胤礽這一路不必像來時那般趕,所以這次的旅途倒是有閒心看看沿途的風景。
隻是,胤礽惦記著康熙,並未降低速度,隻在每日停歇之際,看看當地的民生。
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是,這條京閩專線沿途的百姓生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富裕起來。
胤礽回到京城之時,已是五日之後,他的馬車前腳剛進的皇宮,還在上朝的康熙聽了這話差點都要坐不住了。
“皇上,不日英吉利與紅毛番來使即將抵京,此次應由誰接見?”
鴻臚寺卿上前如是稟報,這主領之人此前都是在親王之中選擇,畢竟這可是代表皇室之人,彆的不說,聖寵是明晃晃擺出來的!
是以鴻臚寺卿這話一出,一時之間門,朝中人心起伏,站在最前頭的幾位親王捋胡子的捋胡子,整衣袖的整衣袖,那叫一個蓄勢待發。
正在此時,明珠眼睛一轉,上前一步:
“啟稟皇上,大阿哥如今已經十歲,也是能替您做些事兒的時候了。
前頭太子爺替您安定海疆,後頭大阿哥替您接見外邦使臣,如此一文一武,可謂是虎父無犬子,應是一段傳世佳話啊!”
明珠笑吟吟的說著,卻不想他話音剛落,立刻就有人反駁:
“明珠大人,不是所有孩子都是太子爺!”
明珠循聲看去,竟是太常寺少卿徐元珙,明珠頓時氣的瞪圓了眼睛。
他如今虎落平陽被犬欺,一個小小四品官兒都敢當庭駁他了!
隨後,明珠與徐元珙當朝直接來了一通拉扯,文人吵架那叫一個引經據典,通篇不帶一個臟字,卻能把人氣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明珠氣的最後直接道:
“有道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太子爺幼年便可出海平叛,掌一省之要務,大阿哥明明居長,如何做不得這外邦朝貢的主理人?!”
康熙這會兒聽了梁九功的稟報,直接站起來道:
“行了!都彆爭了!太子今日已經歸京,接見外邦使臣之事,由太子主理,大阿哥協理!退朝!”
隨後,康熙直接火燒屁股似的大步離開了,留下眾臣麵麵相覷。
“太子爺回來了?”
“不是說福建要試點什麼……女子權益法,太子爺就舍得撂手不管?”
不是他們說,太子爺做的隨便哪件事兒,那回報率都剛剛的!
明珠這會兒也是臉色難看無比,他被皇上貶了,自然隻能寄希望於大阿哥。
如今他好容易找到這麼一個好機會,沒想到太子爺他回來了!
主理人和協理人能一樣嗎?
有功主理的,有過協理背,誰不知道誰?
明珠這一刻,突然覺得自己此前爭來爭去,也不知道圖了什麼?
太子爺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何其穩固,他做這些倒是想那跳梁小醜了。
……
而另一邊,胤礽才有下攆子,康熙直接疾步衝出來,將胤礽緊緊抱住:
“保成!你可回來了!”
康熙的聲音那叫一個千回百轉,思念與歡喜並齊,淚水與激動同歡。
胤礽一時有些適應不能的抿了抿唇,隻在原地乖乖被抱:
“讓汗阿瑪久等了。”
康熙這才抬起那飽含淚水的鳳眸,拉著胤礽進了乾清宮。
許是人離開一個地方久了,便總有些陌生感,胤礽這會兒規規矩矩的坐在圈椅上喝著冰鎮酸梅湯,康熙看了心疼的隻覺得心都要滴出血來。
“保成這是出去一趟,要與汗阿瑪生分了啊!”
胤礽有些不解的看向康熙,康熙這才指著自己寢宮裡那兩張從未換過地方的貴妃榻道:
“保成可還記得,當初你我父子二人在這裡度過多少時光?你小時候,最喜歡的就是在這裡曬太陽了。”
胤礽聽了這話,默了默,情不自禁的看向了外頭那高懸中空,尋常人呆一會兒都熱的汗水直流的大太陽。
康熙也跟著看了一眼,立刻道:
“外頭太陽熱又怎麼了,保成的消暑丹效果可是不錯的,就算是怕曬黑,不還有美容丹!”
胤礽喝了一口酸梅湯,慢吞吞道:
“……可是,保成不想變成香太子欸。”
康·曾經香帝·熙:“……”
“哼!保成果然是想要和朕生分了吧?”
胤礽聽到這裡,無奈的歎了一口氣,直接站起身,衝著康熙撲了過去,來了一個乳燕歸巢,軟軟道:
“誰說噠!保成可想,可想,可想汗阿瑪啦!”
少年太子語氣稚嫩,一雙水杏眼中含著璀璨的笑意,眉心的紅痣生動奪目,仿佛晃人眼一般。
康熙聽到這裡,才算是心裡舒坦,嘴角咧開,大笑道:
“哈哈哈,你小子,長不大似的,就知道黏汗阿瑪!”
胤礽:“……”
您這樣這戲我可演不下去了!
隨後,胤礽從康熙的懷裡掙脫出來,直接左腳踩著右腳的腳尖,脫了鞋子飛撲上貴妃榻,迎著明媚的陽光,舒舒服服的伸了一個懶腰:
“汗阿瑪,保成要吃豌豆黃,牛乳糕……等等,這會兒您應該才下朝,可是沒有吃早膳?算了,點心不要了,您眼下有些青黑,眼瞼微紅,近來應是用眼過度。
今個早膳來一盅枸杞菊花羹,杏仁菠菜,辣炒豬肝,粟米蝦仁,香煎豆腐……嗯,這些差不多就可以啦!”
康熙聽完後,表情直接凝固住,他左思右想,隨後小心翼翼的說道:
“那個,保成啊,你看,這些菜肴是不是有些過於素了,今日保成你好容易回來,可要張羅一桌豐盛的接風宴才是!”
胤礽聽了這話,緩慢的眨動了一下眼睛,奇怪的說道:
“沒有呀,保成知道這段時間門汗阿瑪您辛苦了,所以這些菜肴都是明目疏肝的好東西!至於素,豬肝,蝦仁,可都不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