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在這一刻,隻覺得胸口悶的像是填了無數塊石頭,狠狠的下墜。
他不由看向了一直對這件事未曾發表見解的康熙詢問著。
他希望有一個人可以堅定的支持自己。
而康熙隨著胤礽的詢問聲,回過了神,他看著胤礽眼中的紅血色,想起腦中方才浮現的畫麵印,康熙結結實實的打了一個哆嗦,最後一字一頓的說道:
“太子的顧慮不無道理,且昨日朕觀諸位愛卿對於外來使於我國大肆斂財一事義憤填膺,想是對此事也頗為厭惡。
朕,不怕後人如何評說朕錙銖必較,拘泥小節也成不了大氣如何,更不怕遺臭萬年。
今日這一切便依太子所言,所有惡名,朕儘數背了!昏庸也好,吝嗇也罷,諸位也不必在議!散了吧!”
朝臣們聽到這裡,已經聽出了康熙語氣之中的堅決,當即也不敢多勸,隻能紛紛起身告辭。
隻是,臨走之前,他們皆是欲言又止。
引人這會兒心情也不如何好,一想到不久的以後人家的尖船利炮都要造起來了,可偏偏自己這邊卻還狂妄自大,拘泥於那些迂腐陳舊的規矩,簡直讓他恨不得想要將現在這些思想迂腐的大臣們都踢出去!
他如今耗費心血所作出如今種種,可不是為了要在以後給彆人做嫁衣的!
胤礽如是想著,繃著臉,正要在最後一個退出去,正在這時,康熙突然叫住了胤礽:
“保成你先留下,朕有話問你!”
胤礽愣了愣,他眼中的紅色尚未完全消失,與康熙正正對上,來不及躲閃。
而康熙說到這裡,胤礽自然無法拒絕,也隻能低聲應了一聲。
“是。”
康熙等所有人都退出去,殿內一片安靜的時候,這才看向了坐在一旁椅子的胤礽,他努力讓自己用輕鬆的語調說道:
“保成長這麼大,朕倒是第一次見到保成今日這樣情緒激烈。”
胤礽聽到這裡,表情空白了一下,不受控製的張開了嘴巴,整個人看起來呆呆的:
“欸……”
康熙沒忍住彎了彎唇,隨後這才垂下了眼簾,輕聲問道:
“不知道保誠對於今日之事可有什麼,想要告知於朕?關於今日之事的所有事宜都可以。”
康熙一麵說著,一麵還想是怕嚇到胤礽一樣,補充了一句。
胤礽聽後,隻抿了抿唇:
“汗阿瑪想要知道什麼事?”
“朕想要知道的事兒……”
康熙沉吟了一下,隨後這才開口:
“那便先從保成為何為他國之言十分熟悉說起吧,再說一說保誠如何知道在另一山土地上發生的事兒的。”
胤礽聽到這裡,有些錯愕的看向了康熙,似乎是沒有想到康熙會這麼敏銳。
康熙這個問題,是好奇也是試探。
但讓胤礽慶幸的時候,汗阿瑪並沒有用什麼強硬的手段。
而胤礽這錯愕的表情也似乎取悅了康熙,康熙的眼神分外柔和的看著胤礽:
“怎麼,保成很驚訝?”
胤礽飛快的低下了頭輕輕的搖了兩下,隨後這才悶聲悶氣的說道:
“不,不驚訝,汗阿瑪一向聰明過人,能到現在這個時候才來問保成這些事兒,保成才是最驚訝的。”
隻是胤礽一時有些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
他不知,是從之後大清閉關鎖國,導致與外界信息徹底隔絕,最後被人家用堅船利炮轟開國門說起;還是從那鴉片戰爭之後大清那漫長的屈辱史說起;亦或是那段被定在恥辱柱上,一直留存在後是教科書上屬於本朝的罵名說起呢?
胤礽隨後深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索性先在康熙麵前描繪了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在那個世界人人有衣穿,吃得飽,所有的孩子出生後就會有學上。
那個世界高樓大廈,那個世界車水馬龍,那個世界海陸空種種交通工具並進。
從北京到福建的時間最長也不過十幾個小時的開車旅途,更不必提兩個多小時的飛機了。
那個世界,是那樣的繁華,那樣的令人向往。
大概是胤礽口中的那個世界,實在是有些太過虛幻,連康熙都忍不住抬手去摸了摸胤礽的額頭喃喃自語著:
“保成,你不會是發燒了在說胡話吧?那樣的事隻怕是極樂世界也不為過吧?”
胤礽聽到這裡笑了一下,想起自己無意間窺屏看到的一些小說中所描述的:若是古人知道現代生活後會如何如何驚奇之類的話語。
當時他就在心裡泛起了嘀咕,要是,他也一定先看看那人有沒有發燒,是不是在說胡話。
畢竟,這樣的現代生活對於古代的任何一個人來說,包括皇上都顯得是那樣的離奇。
胤礽掙脫了康熙的手,無奈的說道:
“汗阿瑪彆鬨,保成才沒事兒呢!而且您也看到了,現如今,咱們大清擁有的一切,可遠遠不隻是保成煉丹藥並可以做到的,這全都是來自於那個世界的智慧結晶。”
康熙放下了手,忍不住陷入了沉默,他仔細思索著胤礽所帶來的改變。
即便,他口中不願意承認,可是心理上已經開始認同胤礽的想法。
畢竟那綿軟如泥,乾透之後卻堅硬到水火不侵的水泥已非俗物,更不必提那晶瑩剔透,卻用最廉價的沙子製造而成的玻璃製品,也不必提讓馬車平穩的都可以如坐雲端的橡膠輪胎……
這一樣一樣,如果不是來自於保成所說的那個現代世界的話,康熙一時也無法解釋這樣的東西應該從哪裡來。
康熙想到這裡,心裡已經信了三分,隨後,他有些自豪的說道:
“那不知道是我愛新覺羅一族的哪一子,竟可引領這樣盛世!朕能在有生之年,知道這樣的好事兒,倒也不失為一件幸事!”
康熙說完這話,敏銳的察覺到胤礽的神色在一瞬間暗淡了下來。
胤礽輕輕的搖了搖頭,低語:
“非我愛新覺羅一族。”
“……放肆!究竟是哪個逆賊反臣做下這等大逆不道之事,保成速速將其名性告知於朕,朕即可將其誅殺九族!”
胤礽:“……”
胤礽想了想,道:
“也彆廢功夫了,要不,汗阿瑪您還是按玉蝶來吧。”
康熙:???
胤礽說到這裡少了幾分玩笑的味道,臉上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
“畢竟,若是按後世那些研究曆史的專家來說,清朝便是自汗阿瑪您這一代開始埋下隱患的。”
康熙聽到這裡,懵了。
“朕?!!”
康熙幾乎不受控製的用手反手指自己,那臉上的不可置信之色太過濃鬱,讓他將長成o型的嘴巴都有些來不及閉合,倒是有損一國之君的威嚴了。
所幸,這裡隻有他和胤礽,胤礽自然也不會在這樣的關頭嬉戲玩鬨,隻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正是,按照曆史的走向,汗阿瑪您會在三年之後才會開海禁,又會在您晚年之際宣布施行海禁。”
“不過隻是一個海禁而已,如何就能致使我大清亡國了呢?!”
康熙還是覺得百思不得其解,他甚至覺得這個故事都隻是保成在和他開玩笑的。
胤礽一臉正色:
“汗阿瑪,保成方才所說之事,沒有一個字是假話!尤其是,在更早的以前,便有外邦之人在另一片更落後的土地之上進行大量的資源掠奪。
之後,曆史進程在緩慢推移,在工業革命之後,有不少經濟強大的國家也兼具為了極其強大的武裝力量。
於是他們便將主意打在了我們腳下所采的這一片物資豐沛的土地之上。”
“區區小國……”
康熙擰緊了眉頭,想起那日英吉利使臣供上的地球儀,也是不由說道:
“那日的地球儀朕也已經看了,上麵有名有姓的國家有幾個能大得過我大清之國土?”
“可若是他們的船是鐵船,我大清的船隻是木船,若是他們的炮彈射程,遠程於我大清炮彈射程數倍呢?”
“這不可能!”
康熙直接拍案而起,整個人背著手在屋子裡來回轉圈圈,過了許久,康熙這才頓住了步子:
“彆的不說,是戴梓一人便可以用巧奪天工的法子複製出無數精細東西!若是對方武器實在精良,用人命填也給朕把對方的武器弄些回去!”
康熙說到這裡,語氣之中儘是帝王的冷漠。
“即便是戴梓不在,那戴梓的手藝也會傳給他的後人,我大清如何會裹足不前?”
康熙不說這點還好,一說這兒,胤礽便忍不住幽幽的看向了康熙:
“您這話可一點也不假,在後世傳聞之中,戴梓乃是上天賜給我大清的火器天才。”
康熙聽到這裡,才驕傲的挺了挺胸膛,臉上帶出了幾分笑容,可是康熙這笑容還沒有完全揚起,便聽到胤礽慢悠悠地補充了一句:
“不過,人被汗阿瑪您流放了。”
“流放?!!”
康熙幾乎尖叫出聲,彆看他前麵和戴梓如何不對吧但,等那次留聲機被製造出來之後,康熙便發現戴梓這人也並非是全然沒有可取之處的。
“朕有那麼蠢嗎?!”
康熙那副錯愕的表情實在是有些太過滑稽,隻是胤礽卻沒有笑,反而重重地點了點頭:
“真是汗阿瑪您乾的,戴梓自從被流放之後,對於火器一事再也不敢沾手,於是這手藝便也就此沒落。”
康熙聽到這裡幾近失語,但即使如此,康熙還是有些不敢置信的追問道:
“就算如此,我大清地大物博,人才數之不儘,如何會讓那些外邦入侵?”
“……這裡,就得提提汗阿瑪您一位五世孫媳婦了,當然您也不用急,人家還沒有出生,若是曆史真要那麼走,您殺了這個還會有下一個。
其垂簾聽政不說,於軍事之上,實在輕忽慢待,寧願在軍費空虛之際大興土木,讓自己享樂,也不願意提高戰力,以至大清一退再退,簽下數份喪權辱國的條約。”
康熙聽到這裡,張張嘴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是又覺得自己為了一個還沒有出生的人生氣,實在是有些不值。
康熙憋悶道:
“怎麼就隻是朕一個人的孫媳婦了,保成你可彆忘記還有你的份呢!”
“不不不,這隻是汗阿瑪您的孫媳婦。”
胤礽語氣輕鬆地說著,最起碼在這件事上他可不背這個鍋。
而康熙聽到這裡卻是不由自主的擰緊眉頭,他在這句話中嗅到了點兒不一樣的意思:
“保成這話什麼意思?”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呀,這位慈禧隻是您的孫媳婦,和保成沒有一文錢的關係!”
“胡說,你是朕選定的太子,無論如何,哪怕,哪怕你有個萬一也會是你的子嗣繼承皇位!”
胤礽一直在回避這個話題,隻是眼看著回避不過去了,他隻能抿了抿唇,道:
“這不是太子立了還能被廢嗎?”
康熙聽到這裡,直接呼吸一滯,一雙鳳眼瞪的大大的,他幾乎沒有停頓的便追問道:
“什麼,什麼叫太子被廢還能再立?保成,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是在開玩笑哄騙朕,對嗎?這種玩笑可不能開,朕既封你為太子,又豈會在立而再廢的道理?!”
胤礽聽到這裡,伸出了兩根小小的,白白嫩嫩的手指,在康熙眼前晃了晃,康熙懵了懵:
“這是……”
“兩次,二廢二立,您這番操作,讓保成在曆史上也算是有名有姓。”
“這絕不可能!”
康熙語氣篤定的說著,而胤礽卻垂下了眼簾,低低道:
“沒有什麼不可能的,在曆史上,保成可不會陷在這些神鬼莫測的手段,也不懂這領先了數百年的後隻是,保成唯一可以猜測的原因,便是保成可能無法勝任汗阿瑪您心中的太子之職。”
康熙聽到這裡張開嘴巴,又閉上,就這樣開開合合數次,那副糾結的模樣,看的胤礽都不由心裡搖頭。
不過,經過這一世,雖然隻是短短數載,但胤礽對於曾經過往的那些事已經沒有那麼放在心上了,看到康熙這副模樣,他還忍不住勸了一句:
“沒關係的,汗阿瑪,知道您建了暢春園之後,還惦記著帶保成在那裡養老,保成心裡也已經不怪你了!”
康熙聽到這裡頓時瞪眼了一雙眼睛,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樣說。
這可不是什麼怪不怪的問題,重點是他為什麼好好的要廢了自己的太子呢?!
康熙一想到胤礽那小小的一團被他抱在懷裡時,露出純潔無瑕又無齒可愛的笑容時,那數千個日日夜夜的溫馨相處時。
康熙無法想象,自己怎麼會做得到那麼狠心。
康熙想到這裡,忍不住抹了抹臉看,向了胤礽認真的說道:
“保成,你信朕!朕這心裡絕對沒有想要將你廢了的想法!”
康熙這會兒什麼事也不想去想,他隻想要自己的小太子在這一刻相信他。
他不曾知道那曆史上數十年的糾葛之中,自己究竟是怎樣的心理讓他將自己從出生便定為繼承人的太子二廢二立,卻又在最後晚年之際還想要帶著他同自己一起養老。
這是怎樣的複雜情懷,他都不懂。
可是,這一刻,他想要他的小太子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