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年又出事,便讓他對次子的感情從厭惡變成憎惡。
韶俊策從不管教韶言,他不依靠這個孩子,那麼韶言是優秀還是平庸都同他無關。
但韶言雖不優秀,可多年來做事的的確確可謂是毫無差錯。他做父親的權利行使給子女:得譽,獎,做錯,罰。連他最寵的長子也是如此…而這權利的行使對象又不包括韶言。
相比之下,反倒是韶言成了令他特殊對待的那個。這讓他很是驚奇……加之一點點鬱悶。
他同妻子一樣,本以為韶言能一直聽話下去。
然而夫妻二人的“信任”,最終導致了某件事情的悲劇。
——或許可以理解成,韶言還是聽話的,隻是聽話的過了頭。
可真沒天理!這真的能怪韶言麼?
這其中的因果太複雜,韶言想了十幾年都沒想通。最後他都不去想了,安安穩穩做他的千古罪人就是。
一離開偏院,韶言立刻掐個訣,不知觸動哪個機關,地下的磚塊開始移動。他在錯綜複雜的狹窄甬道裡走近路,不久就繞回先前進來的地方。
雲修正倚著牆根打瞌睡,被忽起的風沙迷了眼,睡意全無,睜開眼就見到韶言。
他揉揉眼睛,看了看身後巋然不動的石牆和麵前的韶二公子:“您怎麼出來的?”
韶言笑道,“自然是走來的,難不成是飛來的?”
雲修知韶言故意打趣他,“公子明知我不是這個意思!方才您從這麵石牆進去,怎麼一會兒過去又從彆處出來了呢?”
韶二公子答他,“又不是隻有一條路。”
見韶言還有閒心打趣,雲修就知道他心情不能太差,就問,“公子你見到韶宗主了?”
“嗯。”韶言撩起衣服下擺,也倚著牆根席地而坐。“怎麼樣,他沒有為難你吧?”雲修問道。
“那倒沒有。”韶言搖頭,“他心裡雖厭惡我,也不能表現得太明顯。”
雲修笑了,“話又說回來,你們在裡麵商討了什麼事,這麼快就結束了。”
“本來也沒什麼大事,我求個安心罷了。”韶言低頭玩弄著地上的小石子,“你先出去找個歇息的地方,總不能一直呆在這兒。”
見雲修愣神,他補充道,“我初四不可離開宗族,你進不來,總得……”
他又想起什麼,改口道,“不必了,你去找程宗主,他會帶你參加清談會。你進了韶氏,沒準我忙裡偷閒能去尋你。”
“啊?公子不去清談會?”
韶二公子點點頭,“我侄兒代我去。”他說這話時低著頭,看不出情緒。
“這……”雲修也算見多識廣,此時卻無法把心中所想拚湊一起,說個完整句子來評價韶俊策的所作所為。
“這不純粹是瞎胡鬨嘛!你父親未免太著急了,他孫子才多大點。那個詞怎麼說來著?對對對!乳臭未乾!就讓他參與這種大事。再說了………”
雲修擔心隔牆有耳,刻意壓低聲音,“他就不怕你那兩個弟弟搞事?”
韶言不可置否,道,“這是最好的安排,若是虞兒擔此任,定能堵住族裡人的嘴。至於韶耀和韶容,他們不敢。”
“這有什麼不敢的?又不是要了你侄兒的命,不過使些絆子而已。”
韶言抿嘴而笑,“你當真覺得我父親被蒙在鼓裡,對我們的小打小鬨一概不知麼?不過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虞兒是他的底線,誰碰了,誰就得死。”
韶俊策的底線麼?雲修歪頭想道,他孫兒是,韶氏長公子韶景也是。若韶言真如外界所傳犯下弑兄之罪,韶俊策怎會留他到現在呢?
“你早些動身吧,彆驚動了我父親。”韶言不知雲修在胡思亂想,起身拍拍自己身上的土。
不知道又觸動了牆上的哪塊磚,他們麵前的石牆一麵麵地打開,露出一條三尺寬的小路,一直通到宗族以外,看得雲修眼睛發直。
“走吧。”韶言催促道,雲修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轉身飛奔出去。
直到看不見雲修的身影,確認他平安離開韶氏,韶言才合上機關。
一股積攢已久的怨氣直衝他的心頭,使他攥緊拳頭狠狠打出去,這一下子似乎要將怒氣通通發散。
這一拳生生將石牆擊碎,縱有靈力護體,也隻是沒讓他骨頭斷裂而已。
巨大的靈壓幫他擋住石牆的反力,在他的手背上劃開一道口子,血流如注。
“……”
韶言麵色不改,仿佛滴在地上的血不是他的一般。他沉默地走向另一條小路,直到鞋上染血才深深歎出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