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元氏的東西。”霍且非一眼就看出佛珠的來曆,“好好把握,他二叔能不能回來,就看你怎麼做了。”
小孩子哪能參悟他的話?韶言攥著佛珠,一半開心一半憂心。開心二叔不會死,憂心他該不會真要去元氏做上門女婿吧?元宗主看著就不好相處,他女兒肯定更難相處。
韶言才多大個人,折騰半天,懷裡的幾本書冊竟掉出來。霍且非比他先反應過來,彎腰撿起,接著月光看清封皮的字。
“你二叔給你的,他倒是貼心,為你考慮的全麵。”霍且非咂舌。
二叔最後留下的東西就剩下幾本書,韶言也沒說什麼,從師父手裡接過來接過來就順手塞到枕頭底下。
老頭搬了個椅子坐下,“我得提前跟你說明白啊,你來這兒可不是享福的。要過少爺日子那是沒有的……咳咳,雖然你原先過得也不是少爺日子。總之,在這兒的生活絕對不會比你在韶氏輕鬆。你還有什麼異議嗎?”
韶言搖搖頭,又點點頭。“師父,咱們窮到連飯都吃不上嗎?”
霍且非捋胡子的手一個沒收住,差點薅下來一把。
“那倒是不至於……不是,你二叔怎麼跟你說的,在他眼裡我就混得那麼不好嗎?”
小孩眨眼睛,“可是我在家裡也隻是能夠吃飽飯啊,師父你說這兒的日子還不如家裡,那不就是連飯都吃不上嘛。”
曾暮寒笑出聲來,“師弟,師父不是那個意思。他的意思是,在山上衣食住行都得自己解決——要是方便的話,最好連師父那份也一起。我說的對不對啊,師父?”
霍且非扁起嘴巴,“大人說話……大人和小孩說話,你個大孩插什麼嘴。”
“哦——”韶言點點頭,似懂非懂。“所以我和師兄要像二叔年輕時候那樣,跟小鳥一起住在樹上,自己摘果子和打獵嗎?”
“呃……那倒也不至於。”曾暮寒偏過身子,小聲問霍且非,“師父,俊平先生說得是真的嗎?”
霍且非麵無表情,“想都不要想,假的。我從他光屁股滿地跑的時候就認得他,怎麼不知道他還有住樹上的時候。”
白胡子老頭覺得頭疼。這娃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嘛!為什麼話題越跑越偏,韶言好像還要問,他可怕了。
“對了小言你會不會自己脫衣裳?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會了,不會就讓你師兄幫你。太晚了太晚了,師傅我得回去休息了,早點睡啊。”
話跟連珠炮似的,韶言腦子還沒過彎,霍且非腳底抹油已不見蹤影。
“師父這……”
曾暮寒比他淡定得多,“師父就是這樣,習慣就好。”
滅燈以後,韶言忍不住想起那些糟心事,他心很亂。
夜裡躺在曾暮寒鋪好的床鋪上,他的眼睛還是閉不上。
在韶氏的時候,二叔是不和他一起睡的,和彆人同床共枕對韶言來講還是第一次。
他睡不著,身子不敢翻來覆去,怕打擾曾暮寒。
實際上這個時候曾暮寒也睡不著,他小聲呼喚,“師弟?師弟?”
曾暮寒見他一動不動,也不知道韶言睡沒睡著,隻好小聲叫他。韶言反應過來連忙回應:
“哎。”
他師兄小聲問他,“我看你一天都沒有笑模樣,你不喜歡這兒嗎?”
小孩捏緊被子,把自己半張臉藏起來。但他裝了一會兒縮頭烏龜後,又慢吞吞鑽出來。曾暮寒也有耐心,靜靜地聽著他折騰。
“我隻是不太喜歡笑。”韶言小聲解釋,”唔,師父和師兄人都很好。山上也很好玩,我以前……隻能在院子裡,除卻二叔之外沒人陪我玩。我很喜歡這兒,起碼多了師兄,還有師父……雖然,二叔不在了。”
他怕從出生到現在都沒一次說這麼多話。
曾暮寒見過韶俊平,想起那位,他的眸子也跟著暗淡幾分。
“沒事的,師父不也說俊平先生會回來的嗎?彆總是苦著一張臉,多笑笑,你要是開心的話,想必俊平先生在元氏也會跟著一起開心吧。”
他猶豫了一會兒,把自己被子的一部分壓到韶言身上,手臂環過師弟的脖子。“這裡就隻有你,我,還有師父三個人,不用像在家裡那樣。”
“如果有不懂的事,你一定要開口問;如果不開心,一定要說出來,這樣師兄和師父才能知道啊。”
韶言在黑夜裡無聲地點頭。然而,他這輩子竭儘全力也隻能做到師兄的前半句話。
他後來下山,意識到不是誰都和師父師兄一樣。見過那麼多人,真心實意把你放在心上,注意你開心與否的又能有幾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