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出現在庭院裡的幾個男人手上都捧著禮物,他們被盛明瀾“請”來,雖然在門口都與對方會過麵,但都隻把對方當做盛光惜的普通朋友,現下從其他人口中聽到跟自己叫盛光惜一般無二的親昵稱呼,均愣了愣。
現場有盛光惜學校裡的同學,認出那幾個男人的身份。
“那不是張師兄嗎,他什麼時候跟光惜關係這麼好了,竟然叫她小惜,兩人是在交往嗎。”
“主要你沒聽校草也管光惜叫得很親密嘛,不會是多角戀吧……”
“誒,我沒記錯的話,白襯衫那男的是到咱們學校開過講座的人民醫院醫生吧,他怎麼也來了!”
有人覺察出哪裡微妙不對勁:“艸,大家怎麼都……”
這時候,四合院的宅門處傳來一道俊朗渾厚的男音:“光惜,家裡來了這麼多客人啊。\
盛光惜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眼睛一亮,微不可見地鬆了口氣,瞬間提起裙子小跑過去:“爸!媽!”
盛光惜挽過盛立元的胳膊:“爸你回國怎麼也不提早跟我說一聲,媽也是,說晚上有工作,竟然一起瞞著我……”
盛立元笑笑:“這不是想要給你生日一個驚喜嘛。”
庭院中央,盛明瀾微偏腦袋,看議論紛紛的人群都因為驀然出現的盛氏大家長而噤聲,有些掃興地揉了把脖子,懶洋洋地看著溫馨的一家三口走近。
盛立元看到盛明瀾在場有些意外,他以為按照這個女兒的性子,不會來參加光惜的生日晚會。
不過想到進門前一幫人把盛光惜圍著的架勢,也就沒急著和盛明瀾招呼問暖,不動聲色地掃了眼蛋糕桌旁的幾位男士,道:“這幾位是……”
男人們雖然在各自領域都頗有建設,但在曆經商場沉浮的盛立元麵前,難免淪為初生小牛犢,也不敢隨意造次,微微攏緊抱著禮物盒的手指,目光欲言又止地投向盛光惜,想看她如何介紹自己。
盛光惜眨了眨眼,盛滿月華的側臉無辜又純潔:“爸你不是說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嗎,這些都是我的好姐妹和好哥哥們。”
她說著坦蕩地帶盛立元與那些人認識:“這是我師兄,張嘉泉,跟我一個導師的,平時課業和調研任務上對我幫助很多。”
“這是人民醫院的秦醫生,我最近在準備申請京華大學的博士名額,寫論文的時候他給我提供了很多病例和文獻資料……”
“還有這位,您之前也見過的,是……”
盛明瀾嘖嘖看著戲。
她以前隻道盛光惜是個高級綠茶。
沒想到還是位“端茶大師”,看這四平八穩的手藝,沒幾年真練不出來。
而她原本期待著能掀翻海王大船的備胎們,又被盛光惜的軟言軟語迷惑了,一個個都以為自己才是盛光惜心目中真正特殊的好哥哥,其餘人隻是走個過場的演員,麵露受寵若驚地與盛立元握手。
施蠱現場也沒這邪門。
果然養魚的最高境界就是從不確認關係,但又能讓所有人心甘情願保持曖昧。
邊上沈雲微笑打斷:“行啦,光惜人緣好,朋友多得數不過來,咱們做長輩的就不要摻和到小一輩裡去,免得孩子們玩得不自在。”
盛立元點點頭,四顧一圈,似乎對這排場有點不滿意,蹙蹙眉道:“怎麼說也是二十五歲生日,在家裡辦多小氣啊。讓管家把考斯特開來,去君臨天下,大家一起玩!”
四下嘩然,發出窸窣議論:“天,盛光惜爸爸出手也太大手筆了,那麼多人去君臨天下,一晚上得花多少錢。”
“你當盛世王朝是吹出來的啊,人敢這麼燒錢,我估計之前財富榜上給盛爸估的身價值還是低了……”
盛立元聽著周圍的低語,中年男人的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
他讓沈雲和管家安排車子引大家出去,這才看向盛明瀾道:“既然來了,跟大家一塊兒去玩吧。”
盛明瀾輕笑,沒等她應聲,二樓的窗戶開了,盛景曜和盛景燁站在玻璃窗前,顯得身形格外頎長。
“妹,上樓了。”
兩道聲音並不同時,一個溫朗,一個冰冽,頗有安撫和鎮定的意味。
盛明瀾即便不回頭也知道兩個哥哥此刻一定是睥睨的角度,充滿護犢。
盛明瀾衝盛立元與盛光惜笑了笑,指尖指向上方,眼睛彎得很是無害:“不了,我也要找我的好哥哥們玩去了。”
說著頭也不回地往正房客廳的方向走去。
盛光惜因為盛明瀾這句意有所指的“好哥哥”,嘴角的笑再度變得不自然。
她看了眼父親,盛立元似乎在想彆的事,並沒有聽進盛明瀾言外之意的樣子。
盛立元仰頭望著二樓,麵無表情。
他雖然調去海外才短短半年的時間,但和這三個兒女已經遠遠超過半年的時間未見,盛光惜偶爾還會飛去海外看他,但和他們,唯有的幾次視頻通話,也都以不歡而散告場。
老大領養來不親也就罷了,老二也總用那樣冷漠的眼神將他盯著。
他板著臉背過身:“不去拉倒,我們走。”
盛光惜看盛立元似乎動了怒,小跑兩步追上,一臉難過自責道:“爸爸你彆生氣,哥哥他們隻是不喜歡我……而且姐好像誤會我和那幾個朋友有什麼關係……”
盛立元卻是擺擺手,打斷道:“你姐誤會的也沒有錯,你受歡迎是好事,但要稍微保持點距離,不然讓外人看我們盛家笑話。”
盛光惜張了張嘴,嗓子眼像被堵住,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她恍然意識到自己在盛立元麵前掩飾、並想把鍋推到盛明瀾頭上是個非常幼稚的舉動。盛立元一定什麼都看出來了,主動換場地說去君臨天下慶祝,可能也隻是為了把所有人支散開,避免那些男的當眾說出些不好收場的話,給她解圍。
盛立元點過即止,自顧轉開話題,問道:“京大的麵招選拔在哪天,準備的怎麼樣了。”
盛光惜定下心神回答:“禮拜三下午,都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
盛立元點點頭:“我聽說那個老教授很少招人進他的研究室,你姐大三的時候是他破例招進的第一個女徒弟。你要好好加油,對你自己履曆上來說是漂亮的,另外現在公司裡策劃了很多醫療開發項目,有了老教授那層背景,我和你媽以後把西城那片的嘉苑療養院二期交給你,董事會裡的人也心服口服。”
盛光惜聽到嘉苑二期不由心動。嘉苑一期是盛世集團開展在南城獲利最大的項目,二期在一期的基礎上開展,利潤隻會有過之而無不及。她沒想到父親會考慮把二期交給她管理。她現在年紀小,董事有異議也難免,不過盛立元連這層麵都已經幫她考慮進去。她按捺下心中的激動,沉聲道:“放心吧爸爸,我一定會好好表現的。”
盛立元歎氣拍拍她腦袋:“你三姐從不叫我省心,還是你聽話,好好乾。”
盛光惜乖順地低著腦袋,神色晦暗不清。
走出大宅門,沈雲剛安排其餘車子出發去君臨天下,站在車邊等他們,抬手招呼道:“走吧。”
盛光惜邁出門檻前,深深回頭望了眼老宅院牆內二樓的景象。
隔著那麼遠的距離,晃動的笑貌在光影中交錯朦朧,像紮進她眼底。
她總是隔著層水麵看他們,就像看鏡子裡的世界。
盛光惜攥緊身側的拳頭,沉吸一口氣。
沒關係,三天後的麵招,她便能打破那麵鏡子,徹底讓所有人看見了。
沈雲降下車窗喚她:“光惜,想什麼呢,上車了。”
“來了。”
長車駛去,熱鬨的院落冷清下來,氣球和彩帶還在晚風中飄浮飛舞。
傭人們開始收拾場地,茂密的綠植後閃出一道人影。
女人是方才因為跟晏守打招呼而被盛光惜悖了麵子的世家小姐,她看管家經過,一把將人拉住,輕點下巴示意二樓。
“那女的是你們家什麼人?”
她剛才躲在邊上,聽盛景曜和盛景燁管她叫妹,又聽盛光惜說什麼姐姐,都要被這複雜的家庭關係搞暈了。
管家看是樂家的千金,眼觀鼻鼻觀心地答道:“您問的是哪位?”
“穿黑裙子,很漂亮那個。”
“那是我們三小姐。”
女人錯愕,愣了愣:“不對啊,那盛光惜是你們家老幾?”
“光惜就是光惜小姐。”
管家留下一句引人浮想聯翩的話,徑直走開。
女人一臉狐疑,直到手包裡的電話響起,這才邊接手機,邊往外走去。
臥室裡,盛明瀾接手晏守的爛牌,橫豎看了看沒救,索性放棄,撥打內線電話,讓管家把那些吃的都送到樓上來。
盛景曜出了張二筒,也不知是放水還是大意沒算好牌,讓盛明瀾碰去一個對子。
盛景燁道:“盛立元回國有走總公司人事調動的流程嗎?”
“沒有吧,反正我是沒收到過相關文件,怎麼了。”盛明瀾隨口應道。
盛景燁還是波瀾不驚的語速:“沒。如果他隻是回來小住,就什麼事也沒有。如果是想回總公司幫沈雲做主,你現在是代理董事長,除了老頭那兒,剩下的想怎麼剛就怎麼剛。就算他鼓動董事會,也彆被他唬到。”
盛明瀾認真聽取:“噢噢噢。”
盛景曜看她一副傻模樣,一臉憂愁道:“咱這姑娘就該擺家裡當尊佛供著,讓她管理公司她哪會噢。”
盛景燁道:“沒事兒,隨便謔謔。”
盛明瀾不得不承認她確實不是乾這行的料,但她也挺佩服兩個哥哥對她這麼心大:“放心吧,你們對我預期那麼低,應該再差也差不到哪裡去了。反正裝腔作勢我最在行,糊弄過去就完事兒。”
謝聽然打牌摸牌:“要我說啊,你們兄弟倆當初就不該那麼早分家,不然盛老爺子早把遺囑立好,全權交給你倆了。”
盛景燁平靜,也不後悔:“那時候哪能料到後來的事。”
老爺子重男輕女的厲害,他們也沒有想過要依附家裡頭,分家不過是想借此讓老爺子對妹妹公平公正些。
謝聽然搖搖頭,對盛明瀾道:“我覺著你也是天生公主命,放眼整個京北,年輕代裡有幾個能像你兩個哥一樣白手出發,乾得這麼好的。就算你把家族企業敗敗光,還是有人養你衣食無憂。”
盛明瀾打出張牌:“那我也沒廢到那個地步,等我哥以後有了小孩,我難道還能跟外甥和外甥女搶奶粉錢嗎。”
邊上的謝毓聽樂了:“說真的,我之前和景曜商量多生幾個,還真想著讓他們以後好好養姑姑。”
盛明瀾差點被逗嗆,笑道:“大嫂二嫂你們最好能生出個足球隊來,這樣我也多點乾勁,畢竟要給小外甥和小外甥女買漂亮小西裝跟漂亮小裙裙。”
眾人紛紛笑出聲來,盛景燁這張冰山臉上也帶了點笑意。
他將身前的牌麵推倒,道:“胡了,還來嗎。”
盛明瀾起身:“二嫂換我吧,我晚飯沒吃,墊點東西。”
盛明瀾去沙發區,彎腰到茶幾上拿了塊小蛋糕。
一直窩邊上玩手機的晏守突然對她“哢嚓”拍了張照,盛明瀾抬眼看去,因為吃著東西,聲音有些含糊,抬腳踹他道:“乾嘛呢。”
晏守也沒料到自己手機忘調靜音,先低頭編輯,過了會兒才把手機轉過來給她看:“發了條微博。”
盛明瀾坐過去看了眼,照片隻是個側影,沒露正臉,剛想問發她照片做什麼,卻是被用戶名震驚到:“三公主打假bot?”
晏守傲嬌地哼哼:“誰讓你都不下場證明,隻好由我來幫你打假了。”
盛明瀾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是誰為什麼還需要證明?”
晏守被她茫然的表情弄得一噎。
和她大眼瞪小眼之後,突然明白為什麼他總覺得盛光惜無論怎樣做,都永遠和瀾姐差一大截子的原因了。
隻有假貨才需要證明。
真品卻永遠不需要回答自己為什麼是真品。
晏守笑,雖然心裡這麼想,但話說出口肯定不至於那麼捧人臭腳,嘖聲道:“你懶你問我?本來有兩天沒登這個賬號了,但晚上看她蹦躂,實在不爽。可惜現在隻有2000來個粉絲,發超話也沒太有人搭理。”
盛明瀾寬慰:“沒粉絲是正常的。這年頭富二代多了去了,誰關注這啊。”
晏守放棄跟她溝通,這女人對自己在外頭的響亮名聲根本沒有半點自知之明。
盛明瀾看晏守忙著在底下回複評論,想到那張照片有點心癢癢。
她很少自拍,和朋友出國度假時,偶爾會雇旅遊攝影師隨身拍照錄影留念,但接手集團和醫院後就很少出去玩,也沒遇到什麼要拍照的場合。
盛明瀾突然坐正身子,對晏守道:“幫我拍張照唄,要正臉的。”
晏守稀奇覷她:“你願意在微博露正臉?”
“走開。”盛明瀾打他一下,“我拿來另外有用。”
晏守疑惑歸疑惑,還是打開攝像頭,找了找角度,最後拉人在落地窗邊拍了張最滿意的。
他一邊把照片發盛明瀾違心,一邊道:“嘖,看看我這技術,當你禦用攝影師也夠格吧。”
“是是是。”
盛明瀾敷衍點頭,保存照片後,卻是給顧清延發去。
因為微信還被人關在黑名單裡,所以搜他號碼發彩信。
【漂亮嗎?】
【可惜某人今天沒有眼福。】
說著找了張“略略略”的表情包又花了一塊錢彩信費給人發去。
一股腦發出四條信息,盛明瀾驀地覺得有點羞恥。
搗鼓了一陣,發現沒有撤回功能,輕咳一聲,打算熄屏眼不見為淨,誰知底下“咻”得彈出一則回複。
顧清延:【出來。】
盛明瀾盯著屏幕發愣,算算時間,某人這個時候手術確實應該結束了。
她有些不確信地試探敲出一個字:【嗯?】
一分鐘後,對麵彈來一則信息:【來飽眼福。】
盛明瀾一路跑出房間,先是兩個哥哥猝不及防問她“乾嘛去”,接著是晏守探出窗戶看她,然後隱約聽他對屋裡的人說:“艸,跑那麼快,投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