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一片寂靜,沒能聽到治君活力十足的聲音,讓羽仁徹稍感不適,偏頭望去,人已經側趴在枕頭上,胸腔隨著呼吸一起一伏,睡相香甜,月光打在他的側臉上,像螢火蟲在親吻他的肌膚。
羽仁徹遲疑著伸出手,指尖在觸及他的臉前停下,心裡數了三下,沒等到治君睜開眼睛。真的睡著了?羽仁徹不確定的想著。
像隔著一個透明屏障,手指從他的額頭一路‘撫摸’到瘦削的下巴。果然……太瘦了。
羽仁徹細不可聞的輕聲歎息,感覺自從醒來之後,歎息的次數就不少。他盤坐在太宰給他空出來的一小塊空間中,單手撐著下巴看著他的睡臉。
眼神彌散,神遊天外。
在之前,他成功見到了織田作。織田作匆忙買了機票隻身回國,被攔在了海關,直哉將他帶到了附近一棟外表平凡的彆墅內,在彆墅的大廳裡見麵。
在第一眼看到織田作的時候,他就覺得很不對勁。
這是一個本該死去之人,他的命運被扭轉了。他身處的空間彌漫著扭曲的裂紋,扭轉命運殘餘的孽障幾乎像實質一樣包裹著他的身軀。
就好像死神的怒吼,在對外界表達強烈的不滿之心。在織田作疑惑的目光下,他試著去觸摸織田作的額頭。人最大的要害位於大腦,但靈魂的中心卻在每個人的額門,指尖在觸及的時候,一股普通人看不見的強烈電流竄出,若不是躲避得快,他就算不死也會被這股電流弄殘。
然而,就織田作所說的,他至今為止雖然遇到過不少驚險,卻沒有一次是真正的死局。因為治君很可靠。
治君不是武偵社的成員,卻樂於像織田作獨屬的幕僚為他出謀劃策。
【……太宰,有時候謹慎過頭了。保護欲很強吧……雖然沒有表現得很明顯,卻能感覺到他無時無刻,像是騎士一樣守護著我。】
織田作猶豫著說出這番話。可能是斟酌著語言的緣故,一段話斷斷續續的,費了足足一分鐘才表達清楚。
但是織田作之助這個人,究竟有什麼特彆之處?
每個人在出生後都有一條屬於自己的命運線,但命運是可以被自己和外界環境所改變的,即便是必死之人僥幸逃脫,像織田作這種會達到被命運詛咒的程度,未免太過蹊蹺。
治君……是知道什麼嗎?
羽仁徹回神過來,恰好看到太宰因為趴著不舒服,換了個睡覺的姿勢。他小心的起身下了床,看著對方無意識的蜷縮起膝蓋和手臂,眉宇蹙起,像是做了什麼讓他不安的夢。
治君,很缺乏安全感呢。
羽仁徹心裡這麼說著。他倒退幾步,輕輕的打開牢房的鐵門,走了出去。緊接著,毫不留戀的收回自己的視線,雙手插袖朝著走廊的黑暗深處慢慢的走去。
消失在黑暗之中的瘦高背影,腰背挺拔如鬆,像是趕赴戰場的武士一般決然。
*
【你的存在像是一場夢,是我的手抓不住的雲煙。】
【所以呢?】
【所以,在被雲煙入喉,窒息之前,先去探路吧。必死之路,請你一個人先走。】
——你對我太殘忍了,治君。
*
“請不要隨便動我的電腦啊,太宰君。”
黑暗之中,電腦屏幕隱射出來的光芒打在桌前之人的臉上,像是曝光後的照片一般模糊不清。
黑色的皮椅轉動,昏暗的壁燈下看清了這個方才操作電腦之人的臉。
是太宰治。
若是有熟悉他的人在此,就會發現這個人與他們認識的太宰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可隱隱之間,又覺得他們之中有著必然無法被外力隔斷的聯係。
穿著一身能輕巧融入夜色的黑色西裝,右眼和額頭覆蓋著的厚厚的白色繃帶,形成了巨大的反差,眼底下的烏青深刻得像是印上去的顏料,那雙眼睛空洞得猶如不是人間之物。
散發著一股奇特磁場的青年,他的眼睛像是旋渦一樣能夠將直視他的人輕易拖入黑洞之中。
陰鬱的,仿佛黑暗化身的詭譎存在。
而站在他對麵,披著毛絨邊大衣,戴著白色毛帽的病弱青年,卻能坦然的與他對視,不會被影響。
“有在聽我說話嗎?太宰君。”
“聽到了哦。”回答他的聲音,飄忽得像是電流交錯發出的聲響,聽在耳朵裡,似乎也能聽到滋滋作響的輕微噪音。
燈光下的這個人,仔細一看,他的身形有些透明,身體周身盤旋著若有似無的電流。這顯然不是人類。
“不用一次次的稱呼來確認,費奧多爾君。”
“是為了方便將你和羽仁君區分開來。”
費奧多爾口中的‘羽仁君’,明顯不是代指羽仁徹。“那麼,請告訴我多此一舉的理由。作為合作夥伴,太宰君不是個能讓我放心交托後背的……幽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