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綿秋雨持續了一周。
雨露微潮, 阻擋不了夏清讓雀躍歡快的好心情。
她左手提了兩杯打包好的咖啡,右手撐著傘,穿過鐫刻著秋意的銀杏前庭, 抵達廢墟花園。
見止歧正巧在一樓,也不客氣, 直接將咖啡遞給他:“給,先幫我拿一下, 我收傘,一杯是你的。”
“你這是得償所願了?”止歧挑了挑眉,伸手接過。
他怎麼記得考試結果還沒出,這麼自信。
“沒, 名次還沒出來。”夏清讓收了傘,將傘放置到複古鐵藝鏤空的傘架上,眼睛彎成小月牙,“這不是周六了嘛, 我覺得我有權利小小開心一下。”
“你都不知道我這周過得多刺激。”她不住搖頭歎息,想起來從止歧手裡接過咖啡,“你要哪杯?急著趕車忘了問你口味。”
“一杯我點的桂花拿鐵, 一杯店裡最貴的,好像是什麼荔枝紅酒拿鐵, 新品。”
止歧涼涼瞥她:“你都這麼說了, 不就是想我說最貴的。”
“哈哈, 這不是提高你的檔次麼,”夏清讓明知故問,“要不然我把桂花拿鐵讓給你?”
“不要。”止歧將桂花拿鐵遞給她,邁步上樓,“傻不傻, 我樓上就是咖啡廳。”
“我花了錢的,彆得寸進尺啊!”
“行吧。”止歧笑了一聲,領著她往畫室走,“既然你今天心情好,那就受累多給我打打工。”
“明天也可能要占用你的時間,我下周要出國比賽,這兩天必須把細節全部敲定。多占用的時間,下周末回來補給你。”
他在微信是提過趕時間,夏清讓沒想到是去比賽,詫異過後,點頭應允:“好,我這兩天的時間都可以配合。”
這周月考、遊泳考核都結束了,說起來倒比十一假期的時候放鬆,時間也充裕。
她又問:“在哪裡的比賽,難不難?”
“平西洋過去的一個海島,叫薩塔,是設計師的天堂。每年十一過後的第二周,那裡固定會舉行一場比賽,會有很多來自世界各地的設計師參賽,切磋,交流想法。”
止歧被她提問的字眼逗笑:“你問難不難我不好回答,看參賽者的水平,隻能說門檻高,玩起來也很有意思。”
“之前碰見過西歐幾個有名氣的小老頭,也不乏很多同齡人。”
夏清讓聽到“同齡人”三個字,眼眸亮了亮:“很多跟你一樣厲害的人?”
看出她眼中藏匿的好奇和向往,談斯歧沒忍住逗道:“原來我在你眼裡很厲害啊。”
拖長上繞的尾音像把撩人的鉤子。
在她反應過來反駁前,他又笑道:“這次你趕不上了,年底還有篝火晚會,給我打工到寒假的話,帶你去。”
夏清讓頰染薄紅,定在原地,想罵他不要臉,又心動篝火晚會。
“好狗啊你。”她半晌吐出四個字。
“在走到畫室前,給你一次糾正的機會。”談斯歧聲音淡淡,喝著咖啡長腿不停。
“老板,這算年終獎吧。”夏清讓好漢不吃眼前虧,快步追去誠懇挽留,“你放心,按照我們的交易原則,到時候我也給你辦一個漂漂亮亮的......武館交流會你看怎麼樣?”
“不要,拒絕。”
“彆呀!”
......
走進畫室,閒聊模式結束。
夏清讓上午的工作就是穿著禮服,拿了個平板看著視頻,不斷在羊絨毯上練習走路姿勢。
她要一直重複,直到走出止歧口中“踏著晨曦而來”的感覺。
禮服是精細化後的倪克斯,綴上了很美的釘珠,裙邊搖曳,鋪陳在地。
行走間,華麗的裙擺流動,像流光溢彩的黑色的海。
夏清讓忽然明白莊映雪為什麼那麼喜歡買裙子了,這種具象化的美,她也很難不喜歡。
一個上午的工作時間,止歧統共隻說了三句話。
“休息吧。”
“起來再走走。”
“吃飯。”
期間,夏清讓趁著休息的空檔,偷瞄了眼他在弄什麼。
看到他的畫板上,果然如她猜想一樣,畫的不是人物,而是各種形態的服裝樣式。
這次午飯也沒出去吃,是阿姨打包的外賣,三個人坐在咖啡廳的桌子,半小時解決戰鬥。
阿姨留下打掃衛生,兩人繼續回到畫室。
在經曆一上午小腿發酸的徒步有氧後,下午,夏清讓的活就輕鬆了很多,見止歧喊了句她可以休息,手中自顧忙個不停。
夏清讓果斷不客氣,靠在沙發上休息。
揉了會小腿放鬆肌肉,她禮貌地問:“我可以躺一會兒嗎?要重新走了你叫我。”
止歧抽空回了聲:“好。”
夏清讓立刻小心收攏裙擺,由靠變躺。
真好,除了小腿酸一點,其他什麼都不想。
聽著窗外簌簌雨聲,夏清讓逐漸放空大腦。
一周下來,或者說一直以來,學習、馬甲、劇情、好感度、透明值這些東西像團繁複纏繞的線,持續積壓在她大腦裡,沉甸甸的。
好像隻有到這裡才徹底不用思考,不用偽裝。
如果之前工作時,止歧不讓她動腦她還不習慣的話,現在,夏清讓覺得這個工作指令,簡直不能更美妙。
這個世界是真實的嗎?從前的一切能不能當成謊言?
如果這一刻是世界末日,時間能夠永恒停格,就好了。
反正我漂浮無根,我的靈魂墮入哪裡都可以。
她看著窗外的陰雨天,腦中忽然閃過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
很快又笑著搖頭,天氣影響而已,她才不是這種悲觀的人。
她闔上眼閉目養神,不知不覺,真的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談斯歧放下筆。
“現在可以......”
正欲叫人,抬眸瞥見沙發處窩蜷的少女,談斯歧難得驚訝:“這樣也能睡著?”
他起身走近,手指並攏,在少女裸露在外的潔白手臂上探了探,觸感微涼。
果然,他蹙眉看向斜角殘破的鋼窗,細密雨絲裹挾潮氣悄悄鑽入,像團輕霧籠在那。
看來還是得把這特地留下的破窗戶封了。
“醒醒。”他戳了戳夏清讓的手臂。
沒有反應,夏清讓說了句夢囈,翻身把自己蜷緊,背對著他繼續睡。
這件禮服是露背設計,她一翻身,大片雪白的肌膚和漂亮的蝴蝶骨生生闖入談斯歧的視野。
“嘖,睡得真沉。”後背他可不敢戳,談斯歧俯身,準備拍她的臉頰,趕緊把人叫起來工作。
伸出的手掌卻沒拍下去。
被夏清讓又一個突然的翻身,蹭到了她的臉。
從挺翹的鼻尖滑至臉頰,倏然而過一種顫巍巍的,新鮮又陌生的觸感。
柔嫩軟彈。
談斯歧發了一秒呆。
指尖拭到一滴淚,夏清讓模糊地又說了句夢話。
他貼耳湊近,聽在小獸嗚咽般,細細又脆弱的夢囈:“為什麼不要我......”
指尖微涼的淚水,忽地滾燙又灼人。
他的眉眼有一瞬變得無比冷冽:“蠢,怎麼碎過一次還會有這種幻想。”
到底還是沒忍心叫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