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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沈魄是怎麼回家的呢?
他跟馮雲合演了一場戲。
馮雲找人在他臉上畫出青紫傷痕,看起來就跟被人毆打一頓似的逼真,然後讓幾個人抬手抬腳,把他抬到大門口扔下去,沈魄還得繼續演戲,哎喲哎喲地痛叫,嘟嘟囔囔罵罵咧咧,一瘸一拐離開,又在路邊招了輛黃包車。
巧了,那黃包車夫正是送他過來的那個人。
沈魄明知道此人不是真正的車夫,隻是來盯著他的,還是上了他的車。
因為他跟馮雲的關係,需要一個有始有終的結局。
果不其然,那“車夫”見了他就大吃一驚。
“先生,您怎麼變成這樣了?!”
沈魄斜睨他,還是不可一世的世家子弟模樣。
“怎麼,頭一回看見挨揍的?”
“車夫”忙道:“不不不,就是為您擔心,要不,送您去醫院?”
沈魄:“去什麼醫院,生怕事情不夠丟人嗎?”
“車夫”:“那回家?”
沈魄:“回什麼家?想讓我再挨一次揍?”
“車夫”苦著臉:“那您說個地方,我給您拉過去?”
沈魄:“去華懋飯店吧!”
這是上海灘首屈一指的酒店,大前年才投入使用,現在相當於上海地標式建築,不用沈魄指路,“車夫”也知道在哪。
到了酒店,沈魄思忖著怎麼給老杜傳個信。
【老杜還不知道這件事又多了兩個人知情,馮雲還讓我聯係老杜,我就這麼直接給他打電話不太好吧?】
聞言現在滿腦子諜戰劇思維:【確實不合適,也不知道這些電話有沒有人監聽?應該不至於,你剛才選酒店下榻的主意都是臨時的,房間號也是到了才知道,他們根本來不及安裝竊聽器,你也沒有重要到這份上。】
沈魄憂心忡忡:【我不會得一直這麼被跟蹤下去吧?】
聞言:【應該不會。馮雲也說了,你隻是順帶的,過兩天看你沒動靜,自然就會撤了,他們哪來那麼多人手,成天跟蹤這個,跟蹤那個?要是連你都不放過,他們乾脆整個上海都監控起來算了。】
雖然聞言這麼說,當夜沈魄躺在床上時,還有些如在夢中的恍惚。
從小到大,沒乾過這種大事的沈少爺,忍不住患得患失。
越來越多的人知道這個計劃了,不會出事吧?
本來因為縱火這件事他跟聞言單槍匹馬完成不了,所以不得不拉林桂生和老杜入局,用他們的人手來辦事,後來為了拖住張元濟,又找了鄭笙,鄭笙則喊了老陳,因為後者負責管理圖書館,一舉一動逃不過他的眼睛。
到現在,他們又將這個計劃告訴了馮雲和王先生。
雖然沈魄臨走前千叮萬囑,讓他們千萬不要走漏風聲,最後連馮雲都不耐煩了,差點沒把他掃地出門,但沈魄還是不放心,有種“現在全天下都知道這個計劃”的不安全感。
聞言也在盤算。
他把所有人可能泄露的動機都想了一遍。
【他們都沒有泄露的動機,因為這個計劃說到底,並沒有觸犯他們的利益,而且還能為自己掙一個保存民族文化的名聲,何樂而不為?】
沈魄哼哼:【其他人是這樣,但鄭笙是最有可能走漏風聲的。】
聞言不解:【為什麼?】
沈魄:【你想想,他比我更重視那些書,有機會參與這麼一件大事,難道不會興奮難抑,跟周圍的人分享嗎?他可不像我這麼沉得住氣!】
聞言啼笑皆非,搞半天是為了自誇。
想想沈魄能耐著性子到現在確實不容易,難得的是居然還沒把事情搞砸,雖然中途出了不少小意外,但大差不差也辦完了,聞言覺得確實需要鼓勵,就讚道:【距離我第一次認識你,現在的你已經成長太多了,如果還有機會能回到現代,我相信你一定能教好我們學校那幫小孩兒!】
【那當然!】沈魄先是翹起尾巴,而後感覺不對,【我為啥要給你教小孩,你把我當苦力了?】
【你要是再回去,用的還是我的身份,當然還得繼續支教,我合同期還沒到呢,就是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回去,唉,搞不好我就得在你這待一輩子了!】
在鄉村支教的時候,聞言麵上不說,內心天天在吐槽抱怨,全靠得過且過的心理和期滿加分的政策在撐著,雖說工作他也沒懈怠,還挺儘責儘職,可要說多熱愛這份工作,那還真是沒有。
直至回到一百年前,1932年的上海。
在見識了紙醉金迷燈紅酒綠的豪門少爺生活之後,聞言反而無比懷念一百年後,他現在一點也不抱怨鄉村條件生活艱苦,每天需要早起,每晚需要備課了。
如果還能回去,他甚至願意一直留在鄉下支教。
畢竟鄉下不會一直都是鄉下,它以後還是會發展了,而1932年的上海,連一點微末的努力,都需要付出百倍汗水,如沈魄這樣的身份,做一件事情還寸步難行,需要拉攏多方勢力,還不能保證一定成功,假如是1932年的平民呢,能做什麼?
聞言自問是個普通人,還沒到為國為民英勇犧牲的程度,可他也想在力所能及的範圍能做點問心無愧的事情。
沈魄感覺到對方的低落。
他雖然沒法完全理解聞言的心情,但對聞言想回去的願望,是完全能理解的。
一百年後是多麼好玩,即使在那個小鄉村,生活也並不枯燥,他甚至還沒摸透手機的所有功能呢,什麼遊戲氪金,外賣快遞,跟天南地北的人打牌打麻將,他通通都還沒體驗過!
那幾天的經曆就像幻夢,唯有聞言的存在,讓他覺得不是個夢。
【誰不想回去呢?我那帖子發布之後還沒來得及看評論呢,估計有挺多人回帖的,吵起來可有意思了。】
【我感覺我鬼迷心竅了,居然會想念起方便麵的味道。】
【唉!】
兩人不約而同歎了口氣。
隔天還要上學,沈魄本來想去,被聞言製止了,因為他現在是挨揍受傷的人,有家都不敢回,更何況出去丟麵子,去上學反倒不合理了。
沈魄一聽也有道理,直接在酒店偷懶躺平,順帶打電話給老杜,讓他派個可靠的人過來。
很快,一名年輕人過來敲門,自稱姓趙,是老杜的手下,並帶來老杜的消息。
“沈少爺,你不用擔心,昨天馮先生已經跟我們杜爺聯係過了,盯著你的人很快就會離開的。”
這小趙麵容普通,屬於丟進人海裡都認不出來的,但他說話卻很利落,開門見山,沒有兜圈子。
沈魄啊了一聲:“現在酒店外頭還有人在盯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