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章想了想,覺得也對,點著頭說道:“是不該再操心。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們能順順歲歲當個富家翁也不錯。就是不知道阿晗這孩子以後會怎麼樣……”
鐘紹京道:“人又不是沒親爹,你操心個什麼勁。”
郭子儀這人鐘紹京見過了,是個沉得住氣的年輕人,還是行軍打仗的一把好手,雖然眼下還算不上官路通達,熬個十年八年還是可以出頭的。
到那時候有郭子儀這個親爹護著,三娘哪怕沒法如願以償,想嫁個好人家也不是難事。
隻是那般鮮活可愛一小孩,長大後若是隻能待在後宅相夫教子,不免讓人覺得有些遺憾。
賀知章知道鐘紹京嘴裡沒半句好話,也就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他們都這把年紀了,確實操心不了幾年了,將來的事大抵隻能聽兒孫到墳前來說上幾句。
與此同時的皇家禦苑裡,李儼他們正哼哧哼哧地收割著藍草。
這東西是三娘在《齊民要術》裡看到的,說是可以做染料用,三娘讀到時便格外好奇藍草長什麼樣、草又是怎麼把布染成藍色的。
沒想到李隆基真叫人給他們安排上了,三娘卻沒有留下來跟他們一起收割。
這活兒不算特彆累人,也不需要多特彆的技巧,正巧又趕上《齊民要術》裡頭的藍草收獲時節,可不就被劃拉了一塊地供他們體驗民生(儘情玩耍)嗎?
李俅忍不住和他哥嘀咕起來:“你說祖父他怎麼不讓阿晗留下來?”
李儼抿了抿唇,想到了李隆基那日的敲打。若是他更厲害一些,皇祖父說不準會讓三娘留在禦苑跟他們一塊玩耍的,可惜他就是個尋常小孩,沒有李泌他們那樣的過人天賦。
李儼抬起手,用手背擦去額頭滑落的汗滴,順便擦乾了有些濕潤的眼角。他不夠聰明,年紀又太小,做不了什麼大事,可至少不能拖大家的後腿,更不能懦弱地哭鼻子。
“等我們不用三娘幫忙想也能琢磨出許多好主意來,阿翁便會允我們和三娘一塊玩了。”李儼對他弟弟說道。
李俅聽後很是鬱悶:“這可太難了。”他愁著愁著又提議道,“阿晗她可期待收藍草了,不如我們拔幾棵小的種到盆子裡,帶回去送給她,省得她知道我們不帶她玩後太難過!”
李儼聽後覺得這個主意不錯,點著頭說道:“那我們邊收藍草邊挑幾株長得好的來移栽。”
有了這麼個好主意,李儼兄弟倆登時又渾身都是乾勁,恨不能馬上能把藍草帶回去給三娘看。
三娘並不知曉自己被許多人記掛著,她與蕭戡在她祖父以及駙馬蕭衡的陪伴下沿著田埂遛彎,沒一會便注意到有佃戶在摘槐花。
三娘興衝衝跑過去,追問道:“這個能吃嗎?”
佃戶乍然見到個這般活潑的小娃娃還有些愣神,等瞧見駙馬蕭衡後立刻誠惶誠恐地上前見禮。
駙馬蕭衡擺擺手說道:“我們就是隨便走走,你們不必太拘謹。”
三娘等他們寒暄完了,鍥而不舍地拿起朵白中透著些許淺綠的槐花問佃戶:“這個能吃嗎?”
見三娘是跟著駙馬蕭衡過來的,佃戶自是連聲應答:“這個不能吃,味道挺苦的。”
三娘追問:“那你們采來做什麼?”
佃戶憨笑著回道:“留一些自家用,剩下的賣給上門來收槐花的貨郎。”他詳儘地給三娘介紹槐花的用處,“這東西能拿來做染料,用處可多了,若是先用槐花薄染,再用藍草染一輪,還能變成油綠色哩!聽說官爺們穿的綠官袍便是用這個染出來的,所以每年都會有貨郎來收。”
至於自家用來做什麼,佃戶也囫圇著給三娘講了。
即便家家戶戶都會養蠶或織布,他們這樣的人家也用不起好料子做衣裳,隻能留些邊角料來自己用。
可就算隻能用那麼一點邊角料,他們也想給自己的生活添些色彩,山上的野草、樹上的野花,但凡是適合拿來染布的他們都會采回家,染夫妻倆的頭巾、染小孩子的衣裳。
彆家小孩都能穿上好看衣裳,自家小孩若沒有的話得多難過?
過日子嘛,富有富的過法,窮有窮的過法。他們這些當父母的雖然沒什麼特彆的本領,但也希望能給孩子最好的一切。
三娘身上穿的從來都是好衣裳,色澤大多非常鮮豔,可她從不知道它們是怎麼染出來的。本來她還想在禦苑見識一下,可惜沒能看到就散場了。
三娘立刻積極追問:“今兒會染嗎?我們能去看嗎?”
知曉貴人們想看,佃戶當即收攏已經采摘好的槐花帶著他們往回走。
看得出新昌公主底下的人不算苛待佃戶,沿途瞧見的人臉上都帶著愜意的笑容,看到他們後都熱絡地上前問好。
因著這佃戶家中有個巧媳婦,三娘如願以償地看完了整個染色流程,不僅聽懂了該怎麼處理、怎麼煮、怎麼染,還知曉了該怎麼儲藏那看起來極其脆弱的槐花。
她甚至見到了心心念念的藍草!
等三娘看了個儘興,天都已經快黑了。這時候回去的話城門、坊門肯定都已落鎖,於是他們便隻能在新昌公主彆莊歇上一晚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