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初秋, 李白抵達長安,於酒肆中偶遇遛彎的賀知章,兩人便坐下一同喝酒。
酒到酣處, 賀知章咂摸著嘴裡的好酒, 再咂摸著李白的《蜀道難》, 忍不住對著風姿過人的李白誇道:“子謫仙人也!”
所謂的謫仙人, 通俗點來說就是“天上仙人下凡塵”。
仙人下凡來了, 可不就等同於遭了貶謫嗎?
賀知章不止當著李白的麵這麼誇,到了李隆基麵前也這麼誇。
本來麼, 天寶元年朝廷網羅了無數人才,有真本事的沒真本事的全都一股腦兒被舉薦上來, 李隆基壓根沒空一個個見過去。
聽到賀知章給李白這麼高的評價, 李隆基當即來了興趣,特地召李白到金鑾殿覲見。
這下就把李白翰林供奉的身份正式坐實了,命他遇到什麼特彆活動的時候陪伴在側侍弄翰墨。
李隆基這人待人好的時候, 會叫你覺得他非常看重你, 甭管他心裡是不是這麼想,表現出來的就是如此。
比如他後來入蜀的時候有人給他敬酒,他不想喝, 就聲淚俱下地表示自己年輕時曾因為喝酒誤事, 為此四十多年滴酒不沾。
聽了他這麼一番說辭,誰還能忍心勸他喝酒?
還有個受害者叫鄭虔, 就是那個曾因家貧以慈恩寺柿子樹葉練字的書法愛好者。
李隆基看了鄭虔的書法作品後非常喜愛,希望他能常伴自己左右,特封他為廣文館博士。
鄭虔頓時懵逼了,廣文館是啥,他從來沒聽說過。
鄭虔去問長官, 長官也不明所以,專門給他分了個破破爛爛的空衙署,笑嗬嗬地寬慰他:“就這裡吧,以後你就是天底下頭一個廣文博士,難道不是美事一樁?”
結果鄭虔赴任後李隆基就把他給忘了,衙署壞了有司也不給修,他隻能去國子學寄住。
時人因鄭虔這個特殊的職位把他稱為“鄭廣文”。
可見李隆基這人吧,當麵對你愛到不行,什麼待遇都能許諾給你,回頭還記不記得你就不一定了。
李隆基初見李白也是極熱情的,他召見李白時和李白暢談天下大勢,一個年過半百,一個四十出頭,都屬於特彆愛指點江山的年紀。
更可怕的是,李隆基是真的有江山。
所以李隆基的代入感比李白還強,聽到李白豪氣過人的觀點,隻覺遇到了難能可貴的知己。
他不僅邀李白留下陪他吃飯,還親自為李白調羹,這種待遇簡直是前所未有的奇事。
弄得李白一下子名揚長安權貴圈,不少人爭相請李白赴宴喝酒。
都是京師權貴,消息都挺靈通的,眼看又要出個長安新貴,他們當然不吝於備上好酒好菜拉攏李白。
這倒是讓三娘都沒空和李白聚一聚了,她一個新科進士根本排不上號。
左右李白是要常住長安了,三娘倒也沒急著見這位老朋友,每日仍是讀書練字或者應邀參加各種聚會。
三娘再見到李白還是在賀知章家,賀知章照例邀新老朋友一起喝酒,這不就把三娘和給李白都給請過去了嗎?
李白見到三娘也是極歡喜的,當即邀她喝上一杯,與她聊起自己沒能真正遊遍吳越的遺憾。當時他一心想著來長安赴任,都沒心思好好玩耍。
仔細想想真是可惜啊!
將來要是有機會,他還是要再去玩玩的!
三娘聽後熱情地邀他多多創作好詩好文,爭取接下來期期都上《兩京文選》。
李白聽後連連點頭,表示自己這大好的才華,不儘情揮灑出來實在太浪費了。
三娘喝酒不易醉,宴後還是清醒的,特意留下讓賀知章看她近來的習作。
等她從賀家離開時,秋日已經西移,她溜達回常樂坊,卻見自家大門外竟站著個中年文士。
是從前不曾見過的。
三娘有些納罕地上前與對方行了個叉手禮,笑著問道:“您在我們家門口是要找什麼人嗎?”
那中年文士見了三娘,也笑問:“你可是那郭家三娘?”
三娘沒想到人還是衝著自己來的,點著頭答道:“是我沒錯,你是來尋我的?”
中年文士點點頭,又搖搖頭,歎著氣說道:“就想來看看是什麼樣的人先乾了我想乾的事。”
三娘頓時來了興趣。
見天色不早,她邀中年文士入府說話。一會坊門就該關了,不如在郭家住上一宿再走。
中年文士顯然也是個疏放灑脫之人,聞言也沒有拒絕,邁步跟著三娘入內。
三娘命人去與祖父他們說了一聲,邀中年文士到會客的堂屋說話。
一聊之下,三娘才曉得中年文士名叫殷璠,是丹陽人士,早年中過進士,但吃不了當官的苦頭,辭官隱居去了。
唐代人隱居當然不是純粹隱居,大夥都還是會發展自己興趣愛好的,有人愛寫詩,有人愛習字,反正隱居期間專注於提升自己的人還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