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青果釀製的酒水,不醉人,玄黎可放心喝。”慢條斯理斟滿酒盅,指尖輕推,酒盅穩穩當當順水滑至白封禮麵前。
白封禮看了燕白燃一眼,端起酒,一飲而儘,屈指微彈,推回酒盅。
燕白燃挑了挑眉,再斟再送。
白封禮拿起便是再次飲儘。
一人沒有言語,在靜謐的流水聲中如此反複數次。
最後,燕白燃扣下酒盅,直接憑空變出一個圓肚白玉酒壺,朝著白封禮丟了過來。
手臂一抬,白封禮輕鬆接住,指尖挑開塞口,拎起便飲。
玉壺裡的酒水顯然與方才溫和的酒水不同,入口就是辛辣的嗆意,嗆了白封禮一個突然。
嗆灑出來的酒水從嘴角流出,順著下頜線滑過滾動的喉結流向胸膛,在清冷月色下,留下一路晶瑩痕跡。
燕白燃端著從始至終的一盅酒,輕抿一口,眸子微眯,欣賞著月下飲酒美人圖。
一壺酒儘,額頭多了一層薄汗,白玉般的麵龐浮上一層緋紅,漆黑冷淡的眸子也比往日多了幾分溫度。
“玄黎喝得可還算滿意?”
白封禮沒說話,指節微勾,扣好酒塞,手腕輕甩,將酒壺丟回給燕白燃。
燕白燃也不生氣,反而翻手又拿出一個同樣的白玉酒壺。
“這可是猴族精心釀製數百年的佳釀,有價無市獨一無一,玄黎可莫要再暴殄天物,此酒還是慢飲細品口感最佳。”雖是這麼說著,燕白燃卻沒有絲毫心疼的神色,隨手便將酒壺再次丟給了白封禮。
白封禮接住,卻沒立即打開,靜靜感受了片刻壺身自帶的涼意,終於抬起眸子正視燕白燃。
許是被辛辣的酒水刺激過,向來清冷的嗓音帶了幾分磁性的沙啞:“酒水貴重,在下不過無極劍宗棄徒,便不再浪費了。”
說罷,白封禮手腕輕翻,將酒壺原路丟回。
“本座想送何人便送何人。”不等酒壺墜落,燕白燃掌心一揮,酒壺再次被魔氣裹挾著原路飛回。
“魔尊的好意在下心領,不過酒水就不必了。”白封禮同樣以靈氣擊回酒壺。
“既已送出,斷沒有再收回的道理。”
“飲多傷身。”
“兩壺而已,不多。”
隨著施加的靈力魔氣愈強,酒壺直接僵停在半空。
“在下酒品不好,再喝怕是會在魔尊麵前失態。”白封禮聲音平靜,維持著靈力輸出。
“怎樣不好,”燕白燃笑著施壓,嘴上不忘調侃,“可會亂性?”
“……說不得。”
“那豈不正好可以與玄黎成就一番好事?”
青年顯然比不上燕白燃臉皮厚,聽見此調侃,呼吸亂了一瞬,靈力控製出錯,“哢嚓”幾聲,懸停半空的白玉酒壺終於承受不住壓力,轟然碎裂。
下一瞬,酒水與碎玉四射,裹挾著殘留能量砸入水中濺起條條水浪,仿佛下起了雨。
一時間,鼻尖被濃鬱醇厚的酒香充斥。
“嘖,可惜了。”低低的一聲輕歎,倏忽由遠及近。
赤著胸膛的燕白燃突然出現在白封禮身前,鳳眸睨了靜然不動的青年一眼:“為何不躲?”
白封禮掃了眼燕白燃指尖捏住的那片差點劃傷他臉頰的碎玉,漠然不語,垂下眼瞼。然而視線垂落之際,餘光忽而瞥見燕白燃腰間一抹紅色,不由神色一怔。
“護好你這張臉,不要有下次。”燕白燃指尖微微用力,白色碎玉霎時化作齏粉飄散。
“燕白燃……是哪三個字?”白封禮目光怔怔,從燕白燃腰間的血蝶胎記上艱難移開,緊緊盯著燕白燃臉上的半張鬼麵,似乎想透過這張麵具看清底下的容顏。
燕白燃從未隱瞞過名字,被白封禮得知也不覺意外,隻覺白封禮問的問題實在突兀奇怪。
眯了眯眼,掩去眸底的深思,燕白燃勾唇,狀似隨意道:“想知道?”
“讓本座檢驗一番你今日所學,若本座滿意,告訴玄黎也未嘗不可。”
白封禮愣了下,抿唇,無聲攥緊指節:“魔尊……緣何非要雙修?”
“還能為何,自然是為了修煉。”
“魔尊身為大乘尊者,已然可以縱橫九州。”
“不至渡劫,何以飛升?修仙路漫漫,向來看不到儘頭。”
白封禮沉默。
燕白燃眼波微轉,話頭一變,反問白封禮:“玄黎難道就不想修複金丹,再踏仙路,探索世間無窮玄奧嗎?”
白封禮唇線微繃。怎會不想?
“今日碰見的那位名為玄晟的劍宗弟子,本是落後你許多的師弟吧?而今,卻是元嬰之境了。”
“若你當初未曾重傷,說不定如今已入化神。可惜……”燕白燃適時停頓,留下惹人遐想的空間。
看著麵無表情垂眸不語的白封禮,燕白燃眸色深深,唇角輕揚。
“玄黎,你同本座參悟多日,應當知道,《吟龍引鳳訣》還有極為特殊的療愈之效。本座身為大乘,修為深厚,在本座襄助之下,修複金丹,未嘗沒有希望。”燕白燃嗓音溫和,卻句句暗藏蠱惑,勾著人心底最深的欲望,將人一步步哄騙到懸崖儘頭。
良久,白封禮低聲反駁:“雙修,並非修道正途。”
“嗬,”燕白燃嗤笑一聲,嗓音忽沉,“何為正途?何為歧途?”
“沒有不擇手段,沒有勞民傷財,沒有損傷天和,比之那些將人當做爐鼎,汲取他人修為和生氣的雙修功法,還不夠光明磊落嗎?”
“隻因需要赤'裸相對,需要肉'體交互,便將它歸為歧途,玄黎怕不是被迂腐之人教壞了腦子,偏見太深!”
“枉玄黎縱覽萬宗之法,竟還不懂最簡單的道理——修煉一途,最忌偏見。”
“若心存偏見,如何集萬宗之長,精進當世之法?隻會固步自封,不進則退罷了!”
一番擲地有聲,鏗鏘有力的話,將白封禮說得無言以對。
不知是否是被酒精麻痹的緣故,遲滯的大腦機械地回蕩著燕白燃的鏗鏘話語。冷玉一般的麵龐,逐漸露出幾分恍惚迷茫。
眼前人言語坦蕩,字字珠璣,讓人絲毫無法反駁。
似乎,當真是他被迂腐教化禁錮了思想,無形中對雙修功法帶了偏見。
一直注視著白封禮的燕白燃敏銳察覺到對方的心神動搖,眼底劃過一抹幽光,悄然收起暗中施壓的迫人氣勢,語氣隨之一變,恢複了溫和。
“世人愚昧所以有偏見,玄黎卻不該如此。”他柔和安撫。
“修煉一途,本就應該窮儘全力,抓住一切機會,絕不因為偏見而放棄一絲一毫的向上可能。”
“修煉,本就不該有偏見。”
“玄黎,本座將你當做知己方才說出此番剖心之語。隻希望你能早些想通個中道理,與為兄攜手共進,一同鑽研修煉之道。”
燕白燃溫聲說完,便不再多言。隻用寬和期盼的目光,靜靜地看著眼前青年。
青年神色恍恍,劍眉緊蹙,內心似乎陷入了極大的混亂。
——“照你這般說,合歡宗之人,人人皆婚,同修者皆為道侶?”
——“雙修,說白了隻是修煉方式的一種,既是修煉,何談是情'色,又如何做不得?”
——“你說教派不以德行劃分,修煉又有何不同?”
——“枉玄黎縱覽萬宗之法,竟還不懂最簡單的道理——修煉一途,最忌偏見。”
百年猴兒酒,凡人一滴醉。
猛飲一壺,後勁湧上,隻覺大腦一片混沌,思緒不成,難以思考。
淩亂的思維,繁雜的聲音,讓他無法思考燕白燃說的到底是對是錯,到底該與不該……聽信燕白燃。
白封禮從青岩上撐起身子,似乎起得太突然,身形微晃。耳邊有水聲盈動,橫伸過來的溫熱掌心將他扶住。
白封禮低眸看去,隔著鬼麵,對上一雙透著深深熟悉感的眼睛。
燕白燃……清水村能為燕白兩家立墓之人,唯有同樣未死的無碑之人燕白燃。
若是阿燃……
“……說的,應是對的……”怔然一瞬,白封禮無意識低喃,嗓音輕且飄忽,若非燕白燃是修煉之人,怕是根本捕捉不到。
那雙冷若孤霜的眸子隨著話音飄散,微微黯然,透出些許落寞。
他閉了閉眼,睜開:“何時雙修?”
燕白燃眼底劃過流光:“兩日後。”
“好。”
一聲落下,白封禮揉了揉太陽穴,抬手召來衣袍,似要穿衣離開。
“等等。”燕白燃扣住白封禮手腕。
“玄黎應知,溫故知新,方才熟能生巧。”
“今日所學,如隔數日再回想,可還能記得幾分?”
“不若……今夜便試上一次,熟練一番,也免得後日生疏,徒增不妙體驗。”有一才有一,若不趁著此時好騙拿下,待明日清醒,隻怕又要變成難啃的冰疙瘩。
白封禮顫了顫眼睫,掩去幽深暗芒,靜靜看了一臉純然正經的燕白燃一眼,抿了抿唇,緩緩啞聲道:“……好。”
話音落下,誰都沒有動作。
良久,白封禮率先緩緩俯首,唇瓣顫抖著吻上冰涼的鏤刻鬼麵。
燕白燃有句話說的沒錯,修煉一途,本就該窮儘全力,抓住一切機會。
骨節分明的纖長手指生疏地插'入光滑如綢緞的墨發,溫軟擦過高挺的鼻梁,落在那雙紅唇,笨拙輾轉,又在燕白燃仰頭露出白皙脖頸後,順著棱角分明的下頜,親吻至喉結。
他做的認真,仿佛心無旁騖當真隻將此事當成一項修煉,當成一次練習。
然而,無論是眼尾還是耳垂,儘皆紅透。
吻至深處,不知有意還是無意,青年似乎覺得麵具著實礙事,插在墨發裡的手指輕輕勾扯,解開了繩扣。
而燕白燃隻是享受著眯了眯眼,不曾阻止,甚至無聲撤掉了鬼麵禁製,選擇放任白封禮的舉動。
“啪。”鬼麵緩緩滑落,墜入池水,濺開漣漪。
白封禮短暫怔了一瞬。
燕白燃慵懶掀眸,眼底波光流轉,忽而抬手攀住白封禮頸部,掌心微微用力,將人壓向青岩,居高臨下睨了一眼,親了下去。
溫軟相觸刹那,有磁性嗓音響起。
“還巢燕,□□白,花欲燃。”
“記住了,本座名諱。”
……
溫暖的陽光照進側窗,灑向床榻。
整齊的床榻之上,躺著一個不著寸縷,隻腰間覆了張薄毯的青年。
青年長著一張俊美如神祇,清冷禁欲的臉,閉目無情的模樣,給人隻可遠觀不可侵犯的疏離冷漠之感。
然而,胸膛遍布的痕跡將這種高冷打破衝淡。
長睫顫動,榻上的人睜開了眼。
頭痛欲裂。
白封禮捏了捏鼻梁,撐起身,晃了晃還有些昏沉的腦袋。
半晌,昨夜在後山湯池的荒唐畫麵一點點回到腦中,清晰放映。
抬起右手,遮了遮刺眼的陽光,餘光又瞥見手腕處的咬痕。
深紅色的咬痕在白玉一樣的手腕上,格外的顯眼。
——“留個教訓以作警示,下次若是再做錯,可就不止是咬手腕了!”燕白燃不滿的聲音隱約又在耳畔響起。
白封禮看著咬痕,眨了眨眼,驀地,唇角微扯,輕笑一聲。
這人屬狗的嗎?每次氣急就咬人。
不過是假裝生疏沒讓他一下爽到實處,怎麼就……咬得這般狠呢?
……
上午白封禮沒去藏書閣,在側殿專心打坐,運轉靈力驅散體內殘餘的酒精。
不愧是百年猴兒酒。
就算是修士,一旦喝多了也撐不住它的後勁,一晚上過去,頭還有些暈沉。
待祛淨體內酒精徹底醒酒,已是中午。
瞧了眼窗外天色,略微思忖,下午也不打算去藏書閣了,轉身走到書桌前,鋪紙磨墨。
待燕白燃處理完魔宗要務,回到寢殿時,便發現,某個人似乎從昨夜回房後便一直未出。
悄然行至側殿窗外,順著窗戶向裡看去。
房間主人正坐於書桌前,隻是一改往日將墨發束的一絲不苟,衣冠嚴謹的古板模樣,此時墨發垂散肩頭,腰封未束衣襟微敞,看起來像是方起床的模樣。
他執筆坐在書桌前,左手撐著下巴,似乎正在發呆,就連右手的毛筆墨汁滴落,也渾然不覺。
燕白燃倚窗靜靜看了一會兒,屈指敲了兩下窗欞。
屋內發呆的人猛然回過神,向窗邊望過來,待瞧見窗外人的模樣,神情微微一僵。
燕白燃似無所覺,語氣自然地打招呼:“今日怎得沒去藏書閣?”
白封禮唇線繃直,略微不自然地撇開視線,聲音硬邦邦的,透著冷意:“魔尊有事?”
“無事,”燕白燃眨了眨眼,麵色如常道:“隻是過來看看玄黎。”
“順便問一下,玄黎今晚可還去後山湯池?”
“哢嚓——”捏著毛筆的指節微微泛白,一個不小心,力道大的便將筆杆當場折斷。
白封禮迅速垂下眼簾,遮去了眼底的複雜。
在知道魔尊是燕白燃後,他已然對雙修一事沒了不願,然而……他們之間存在著數十年不曾相見的陌生與種種隔閡。
喜歡無法言說。他隻能不斷堅定內心,反複催眠,如今隻是幫助燕白燃修煉,隻是純粹的修煉,不可摻任何其他情感,然後努力維持著疏離冰冷的態度。
“不去。”他語氣生硬地拒絕。
“嘖,”燕白燃有所預料,也不糾纏,狀似隨意關心一句,“也好,玄黎今日好好休息。待明日開始,玄黎可是要辛勞九九八十一天呢。”
“晚些時候本座給玄黎送些補藥來,絕不會讓玄黎虧虛了身子。”
白封禮臉色一黑:“……”一話不說,抬手一揮,直接關了窗戶,將某張臉隔絕在外。
“對了,”燕白燃敲了敲窗戶,似乎不放心,又隔窗叮囑道,“玄黎今夜睡前一定要記得在心中溫習一遍知識,明天可不要再犯昨日的錯了哦。”
白封禮:“……”
燕白燃說到做到,下午送完丹藥,晚上當真沒再出現。
翌日,燕白燃出去了一整天。
天色擦黑方才回到寢殿。
回到寢殿第一件事,就是邀請白封禮一起去後山沐浴。
共同沐浴後,順勢自然而然地,服用合蘊丹開始了第一次雙修。
雙修成為每日必做,有了第一次,後麵越發習慣自然。
……
“玄黎,憋太久了對身體不好,修煉而已,該放開就放開一點。”
“玄黎,聰慧如你怎麼在這方麵就愚笨了?雙修並無定式,不必每次都一模一樣一板一眼,那太無趣了。跟隨自己的感覺,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嗯?”
“玄黎,今日我們換個新姿勢。”
“玄黎,本座覺得這種姿勢修煉效率更高,你覺得呢?”
“玄黎,這些姿勢你最喜歡哪種?”
“玄黎的技巧越發嫻熟了。”
“玄黎,你出汗了。”
“玄黎,你耳垂好紅啊。”
“玄黎今日怎得這般凶?”
“玄黎可是忘了給喉結這裡上藥?今日便是頂著這般痕跡讓娑絮瞧見了?”
“玄黎,今晨本座可是瞧見了,你偷親了本座。”
……
修仙不知歲月,轉眼約定的百日時間已過半數。
“玄黎,你今天莫不是直接吃了一瓶補丹?”水池邊,燕白燃一臉饜足眯著眸子,像慵懶的貓一樣,懶洋洋倚在青岩上。
“不曾,在下年輕,尚且無需服用藥物。”
白封禮垂眸仔細舀起清水,慢慢澆在燕白燃身上。
掌心下的肌膚瓷白細嫩,襯得遍布的紅痕格外濃烈嬌豔,透著惑人的靡麗。
燕白燃不信:“那我讓你停了你為何不聽?”
“……”白封禮垂了垂眼,麵不改色語氣真摯道,“抱歉,當時進入了一種頓悟的玄妙狀態,沉浸其中一時抽不出心神。”
燕白燃閉了閉眼,最終還是將“不要再有下一次”的話咽了下去。
方才,就連向來自控的他,都控製不住變得大腦空白,隻知隨從本能沉淪。
那種令人感到失控的心慌與心跳加速的刺激,宛如罌'粟,讓人忍不住期待下一次。
理智告訴他,不能讓任何超出掌控的事情出現。
但……
有史以來,第一次,他選擇了放縱自己遵循內心深處的欲'望。
不過短短八十一日,現在已然過半,便是剩下幾十日放縱一番又如何?待雙修結束,他自會了斷。
心中有所決斷,燕白燃便不再多想。
“五日後,東洲辰乙秘境開放,你隨我去走一趟。”
“去多久?”
“少則十數日,多則數十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