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一動不動,頗為鎮定。顯得贏舟像是個對著地板自言自語的神經病。
贏舟見問不出什麼,乾脆關掉客廳燈,回到了自己臥室。
放在凳子上的手機已經充滿電,贏舟打開一看,社交賬號上,荀玉一口氣發來了好多條消息。
荀玉的社交賬號名字很怪,叫快樂土狗,頭像竟然是自己的自拍。十分符合刻板印象體育生。儘管荀玉不是體育生。
荀玉:贏舟,我覺得你說的很對。我們畢竟才見麵幾次,之前的行為是我太唐突了。
荀玉: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荀玉。目前A大生物係在讀,大二。身高189cm。今年20歲。能力叫做狂化,會朝著犬類畸變,因為我的進化源來自一隻黑狗。這是我的其他資料。
說來話長,不管前後兩輩子。荀玉成為異能者的起源都格外隨機。
他在大學繼承了學姐開創的校園流浪動物關愛協會,在大二成為了協會會長。每天的任務之一就是放學後喂喂流浪小貓。
主線任務是給公貓母貓抓去絕育;給新生小貓找找領養人,用綁架代替購買。
然後有天夜裡,他在喂貓的時候被瘋狗咬了。
那應該是隻剛開始異化的詭異生物。雜毛黑狗流著腥臭的唾液,歪著頭走路,雙眼猩紅。
它比一般的狗強壯一點。但弱到根本稱不上禍害,也沒有禍害才有的詭域。
它本來是想咬貓的。但荀玉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小貓被咬死。於是和狗搏鬥,被狗咬了一口。
人被狗咬了,也不能反過來咬狗。
荀玉上輩子放任那條狗離開;這輩子徒手把大黑狗給打死了。
不過這次,他沒有去打狂犬疫苗,因為那條狗並不是狂犬病。它在後來同樣成為了禍害,也是荀玉處理的。
荀玉:[個人簡曆.PDF]
荀玉:高考結束後,你們班上會組織同學去郊區的營地露營,我希望你不要去。這很重要。
荀玉:如果非要去,請帶上我。並不是我想限製你的行動,因為根據我的記憶,你會在那成為異能者。
荀玉:你的異能叫“太歲”。它很強,但卻是一個會帶來災難和不幸的能力。
不過你沒有錯。
錯的是覬覦它美麗的人。
贏舟看著屏幕,思考了片刻,回了兩個字:“收到”。
他熄滅手機屏幕,躺到了床上。然後久違的做了一個夢。
贏舟非常清楚這是一個夢。眼前的景象像是吃了菌子一樣光怪陸離,頭頂的天空是肥皂泡泡一樣的鐳射炫彩。
夢裡,有隻漆黑的烏鴉,一直停在他的肩頭。怎麼也趕不走。
贏舟在夢裡看見了自己。
白發,淺紅色的眼睛。全身都纏著繃帶,露出來白骨一樣的指節。骨頭上長出了新的肉茬,粉紅色。
他還在在這個夢裡看見了荀玉。除此外,還有許多麵容模糊的人。他們的臉一片空白,像什麼恐怖電影裡的人偶。
地點應該是醫院。
他傷的很重,許多穿著和趙思嘉一樣防護服的人圍繞他的病床前,焦急地商議著什麼。
他們爭執的麵紅耳赤,差點在病房外鬥毆。
然後一針一針的藥打了下去,還有醫生負責手術。
最後,外麵的研究員拿來了一條紅色的蟲。
紅色的蟲子鑽進了贏舟的心臟。心電圖在長久的平靜後,終於有了起伏。
贏舟活了下來,隻是傷勢很嚴重,經常疼的睡不著。
一天最痛苦的時候是換藥。需要把止血繃帶拆下來,纏上換新的。
大火灼燒過的皮膚是黑色的,輕輕一碰,剝落的表皮下會流出黃色的膿水。
很難想象,這樣的人居然還沒有死掉。
但明明很痛,贏舟卻是沒有聲音的。他不會喊痛,呼吸聲也很輕。
病床上的人任由彆人擺弄,眼神空洞又悠遠,像是一個美麗的擺件。
所有人都會在背過他的瞬間落淚。
有天,主治醫師送來了一條狗,黑狗。看起來是幼犬。
他們說這個叫陪伴犬。
贏舟左看右看,都覺得這條狗長得像杜賓,還有點像狼。而一般來說,陪伴犬都是金毛或者拉布拉多。
一般來說,尾巴會上翹的是狗,下垂是狼。
這條陪伴犬在低低地搖尾巴時,經常忘記把自己的尾巴翹起。
但的確,有條狗在身邊,心理會好受許多。
狗不像人,狗隻認自己的主人,比人安全。
狗也不會傷害你。小狗隻需要一點點愛,就可以活下去,轉過來把自己全部的愛交給你。
這條狗會在贏舟痛的時候焦慮地轉圈;會在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從花壇上叼來鬱金香和玫瑰;會把贏舟喜歡看的書推倒他的麵前。甚至會把狗狗牽引繩塞到贏舟的手裡,然後用充滿希冀的目光眼巴巴地望著它。
一開始贏舟不那麼愛搭理它。
但誰能拒絕一隻懂事又聽話的小狗呢?這隻小狗還會趴在你的床邊,陪你睡覺。你做噩夢時會把你舔醒,然後用肚子壓住你冰涼的手。
平心而論,這是一條短毛犬,沒有一般的小狗那麼蓬鬆,臉更是又細又長,不太好看。
但贏舟終歸是接受了它。
他從小到大都沒養過寵物,連路邊的流浪貓也不喂的。
不是不喜歡,隻是他沒有能力養它們。既然一開始就沒有那個打算,何必讓流浪貓心存幻想。
贏舟是個很好的學生。他翻著寵物飼養的專業書,學會了科學養狗。配狗飯,做狗窩,定期遛狗,陪小狗玩。
小狗搖尾巴次數也越來越勤快。
這條狗長得很快,等贏舟可以出院時,已經有亞成年犬的體型了。
贏舟辦理完出院手續,這個醫院其實隻有他一個病人。
但護士遲遲沒有牽來他的狗。
他們帶來了一個人。年輕的男人。
他們說他叫荀玉,是把你從地下室救出來的人,也是你養的那條狗。
荀玉長得不差,就是那種很典型的,像是校園文男二的陽光開朗大男孩。
贏舟渾身僵硬地和他握手,禮貌地道謝。身體卻彌漫出了一股花香,很淡。
荀玉帶來了一捧花,他看起來格外高興。
他帶著贏舟,去看了單位分的房子。在寸土寸金的避難所,很清淨。
他帶贏舟打遊戲,沒有人能討厭遊戲,贏舟其實也喜歡,隻是沒什麼朋友,找不到人組隊。
他帶贏舟去餐廳吃飯。中餐,餐廳角落,還有演奏樂隊正在表演。
餐廳在結束時端來了餐後甜點,一個精致漂亮的小蛋糕。
贏舟用餐刀切開,蛋糕胚裡有一枚亮閃閃的鑽石戒指。
贏舟忍不住想,這確實很土狗。
荀玉的表情充滿期待:“贏舟,我喜歡你。可以讓我繼續照顧你嗎?”
樂隊彈奏的音樂,也從《月光》換成了《夢中的婚禮》。
但贏舟卻沉默了很久。
贏舟聽見自己說:“喜歡?……這是什麼……讓人感到痛苦的新手段嗎?”
“可以把狗還給我嗎?”
他看著荀玉詫異的眼神,轉頭,再也沒能控製住自己,歇斯底裡地嘔吐起來。
夢裡,贏舟肩膀上的烏鴉飛了起來,發出了快樂又詭異的笑聲,無數根深黑的羽毛飄落。
“嘎——嘎嘎——!”
贏舟猛地從夢裡驚醒。
他打開手機,看了眼時間,早上七點。
手指處有奇怪的觸感,贏舟掀開被子,發現薑餅人一樣的影子正在他的掌心,用力捶著他的小指。
它不會說話,但肢體語言看上去充滿了懊惱。
應該就是它把自己從夢裡叫了起來。
夢裡的故事正在依稀變得模糊。贏舟打開手機的備忘錄,十分簡短地記錄下來。
他隻睡了一個多小時。窗外依然陰雨連綿,天色晦暗。
贏舟的枕頭濕了一片。
他抬起手,用手背擦了擦這莫名其妙的淚。
作者有話要說: *增加了部分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