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七流
贏舟晚上睡得很香。
他睡得比平時晚,但還是按照生物鐘起了個大早。
醒來後,贏舟先是在腦海裡思考了一下今天的任務安排,然後才起身,來到垃圾桶前,低頭看了一眼。
影子的身體正緊緊壓在船票上。因為分不清正反麵,看上去像是一個睡的四仰八叉的小王八。
贏舟把影子撈起,放在了一邊的書桌上。影子在桌子上翻了個身,從一個薑餅人融化成了一灘墨汁,從書桌邊緣傾瀉著滴落,回到贏舟的腳下。
贏舟打開抽屜,拿出剪刀,把船票剪了個稀碎。
他把這把碎片掃進了塑料袋裡,又去廚房捎上了昨天的廚餘垃圾,下樓,把它們都丟進了小區門口的垃圾車裡。
早上七點半,穿著橙紅色馬甲的環衛工人準時開著三輪車,來到樓下。
贏舟看見他清理了垃圾桶,然後載著滿車的垃圾離開。這才轉身,回到了家。
他切了一塊昨天元問心帶來的蛋糕當早餐。
柔軟的戚風蛋糕胚,表麵疊塗了一層層淡黃的奶油,紋路顯得格外有層次和質感。
蛋糕表麵灑上了綠色的抹茶粉,還擺了一串茉莉乾花作為點綴。
贏舟用叉子戳下來一小塊,塞進嘴裡。奶油是甜甜的茉莉抹茶味,咬一口還能嚼到曲奇碎。
糖能讓人心情變好。贏舟吃的很開心。
吃完早飯,贏舟回到了自己的臥室,準備繼續昨天沒寫完的作業。
隻是當他翻開課本時,筆尖卻忍不住微微頓住。
——書裡夾著一張鮮紅的船票。
贏舟沉默片刻,拉開抽屜,把船票塞了進去。
*
贏舟一個人在家呆了五天。
轉眼就到了六月六日,高考前一天。
自從上次發了一堆奇怪的短信後,李洋再也沒有發來,也沒回過家。
不過,警察也沒找上門。
一切都風平浪靜,又暗潮洶湧。
這期間的家務活全都被影子承包了。
班級群裡,學科老師在給考生打氣。
發的話無非是什麼“高考隻是決定你在哪個城市打遊戲”這種場麵話,仿佛一百天前說“隻要不學死,就往死裡學”的人不是他們一樣。
班主任依然是群主,但同學們都清楚,他再也不會上線。
不知道是誰打開了匿名,第一個說了句“如果老班還在就好了”。
群裡頓時哭聲一片。
贏舟是心態極其強大的那一批人,但不妨礙他清楚,班上會有很多人活在那一天的夢魘裡。
但他不是心理醫生,對此無能為力,也不想關心。
屏幕頂部彈出了新的消息框。
荀玉:出來看考場嗎?我在小區門口等你。
贏舟點開聊天框,回答:好。
他換好衣服,下樓。
小區門口的老街,停著元問心家裡那輛黑色商務車。
但贏舟上車,隻在駕駛位上看見了荀玉。
荀玉道:“元問心高考報名在另外一個城市。他今天早上飛回去了,要考完才回來。”
荀玉還拿出一把帶房卡的鑰匙,遞給了他:“元問心說,他家裡離你考場挺近的。地址給你發過,你可以去他家裡睡。”
他思考了一下,補充:“元問心家裡很安全。”
元問心給家裡做了一些簡單的布置。
比如在門口花壇下埋了一堆蟲卵。
這些蟲卵處於未孵化狀態,沒有元問心的血,也不會被激活。但能散發出一些氣味,讓路過的詭異生物繞道走。原理有點類似狗撒尿圈地。當然,這話元問心是不愛聽的。
畢竟是未來大佬回新手村。在詭異複蘇的早期,元問心的實力已經足夠讓很多的禍害畏懼。
贏舟思考片刻,接過了荀玉手裡的鑰匙,說了聲“謝謝”。
荀玉當年剛高考完,就考了駕照。這麼多年過去,倒沒忘記怎麼開車。
出於安全考慮,商務車的時速並不快。又加上堵車,一個小時後,贏舟才抵達考場。
學校早就放了高考假。操場上人來人往,全都是來看考場的人。
教學樓是進不去的。
贏舟特地向保安打聽了一下,他考試所在的學校也沒什麼“音樂教室的哭聲”“午夜第13級台階”“女寢跳樓慘案”等都市傳聞,這才感覺略微放心了一點。
荀玉在一邊聽的啼笑皆非:“詭異複蘇才剛剛開始,全世界不知道有沒有100個禍害,會出現在A市的就更少了。沒那麼容易撞上。詭異生物倒是可能多一些。”
贏舟瞥了他一眼:“學校,影子;家,農場主;遊樂園,小醜。”
順帶一提,這些加起來,時間跨度也才過去一個月。
荀玉:“……”
當天晚上,贏舟帶著準考證和文具,留宿在元問心的家裡。
元問心來A市隻是暫住,家裡不僅配了車,還全款買了房。
大平層,一共四個臥室,每個臥室都鋪好了床。
贏舟挑了間帶廁所的客房。他沒有認床的習慣,更何況這裡的床上用品都比他自己用的好不少。
他躺在床上,身體陷進了蓬鬆柔軟的白鵝絨被裡,很舒服。被子也不會有股潮味。
贏舟忍不住多蹭了兩下,然後暗中唾棄了一下自己。
敵人的糖衣炮彈太恐怖了,元問心這是想在精神上腐化他。
對美好、舒適的向往,是刻在DNA裡的生存本能。隻是贏舟需要提醒自己,這些都不是他的,彆人給的隨時都可以收回。
依賴和需要都是可怕的習慣。
門外,荀玉在做晚飯。
高考這幾天,荀玉自動攔下了照顧贏舟的這個重責。當然,他也住在元問心的家裡。
飯還沒做好,食物的香氣已經從廚房裡飄了出來。
贏舟把影子叫了出來:“你去廚房學一下。”
言下之意無非是覺得影子做飯不太好吃。
影子心情略微沮喪,但依然乖乖來到了廚房。它像是一條魚一樣,遊上天花板。認真觀摩起了荀玉做飯。
晚上吃是拌黃瓜、黃油蝦和清蒸武昌魚。
很好吃,贏舟一個人乾掉了兩碗飯。
高考前的最後一天,贏舟沒有刷題。
隻是他平日裡的娛樂活動過於匱乏,除了看書,也沒有彆的興趣愛好。
於是,贏舟糾結了片刻,叫上元問心,連麥玩起了線上鬥地主。
他數學好,算牌非常準。
除非係統製裁,發一手爛牌,基本沒輸過。
“王炸。”贏舟滑出最後兩張牌,看了眼時間,晚上九點,“不打了,明天高考。”
元問心輸了一晚上歡樂豆,悶悶不樂:“你這技術,不去賭場玩兩把也太浪費了。
“還有,憑什麼我當地主你就王炸;荀玉當地主,你大小王拆開打?”
“大小王拆開打是因為他手裡有順子,大牌是2,不能過,我要頂一下。炸你是因為我就剩兩張牌了。”贏舟平平淡淡地解釋道,“我就算再缺錢,死外麵,從這裡跳下去,也不可能去賭場。”
戾氣在他的眉宇間一閃而過,說話的聲音也不自覺帶上了冷意。
贏舟家裡就有一個賭鬼,這個賭鬼還是他母親依靠的棟梁,這片陰雲,幾乎毀了他人生最重要的十年。
好在那個賭狗繼父已經幾天沒出現了。
說不定真的因為還不上錢,被送到國外噶腰子了。
贏舟是不可能去賭博的,他甚至淘寶購物送的刮刮樂也不刮。
賭博最恐怖的不是輸錢,是贏錢。
因為贏錢,所以奢望自己還能逆風翻盤;所以體會過暴富的滋味,再也回不到過去的價值觀。
更何況,在賭場;莊家有一萬種方法操控賭局,讓賭徒把吃進去籌碼的吐出來。傻子才去那裡玩。
元問心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唇微微抿緊。
贏舟率先岔開了話題:“我先掛了,你們也早點睡。”
他躺在床上,打開郵箱。
自從許文玲到研究所後,每天,工作人員都會發一封郵件,轉告他治療進度和許文玲的狀態。
今天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