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七流
贏舟走進教學樓, 排隊等著進入考場。
兩名監考老師,一個在教室裡, 一個在教室外。
老師手裡舉著探測器, 一個個進行安檢。
陌生的學校,熟悉的教室。
全天下的學校都是大差不差的。贏舟把準考證放在透明的文具袋裡,又把文具袋放在了左上角角落, 方便老師檢查。
他考試前不喜歡左顧右盼,乾脆低頭看向了自己的2B鉛筆。
影子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無聊, 有些蠢蠢欲動。桌麵上,贏舟的陰影分出了一條蠶絲一樣的小細線。
贏舟把它摁了回去,心想要是有人看監控發現不對勁,判定他用什麼高科技迷彩光作弊,高考成績記為零分且三年不能高考,他一定會被氣死。
於是,影子乖乖不動了。
但這份安靜, 隻維持到門外那位監考老師進入考場一刻。
贏舟的鼻尖聞到了很淡的臭味, 像是腐敗的水果發酸。
影子有些不安地躁動,但沒有做出任何多餘的動作。
贏舟抬頭,看向門口。
不是之前那位老師,但同樣是贏舟認識的人。
他麵色慘白,顱頂大開,裡麵本該裝著的腦組織已經流乾。
分明是一個月前死在教室的班主任。
贏舟的瞳孔在瞬間變成了粉紅色。
而班主任明顯也看見了贏舟, 他呆滯的目光落在贏舟臉上,兩人對視了幾秒,班主任僵硬地扭開脖子。
周圍似乎沒有人感覺到不對勁,平靜的一如往常。
教室裡開著空調。窗戶關著,空氣不流動, 那種悶熟的酸臭就更加明顯。
考試即將開始,講台上的監考老師分發起答題卡。另一位監考老師則是貼起條形碼。
贏舟低頭看著課桌,一隻略微泛著青黑色的手湊了過來,對過準考證後,把條形碼貼在了答題卡上,指甲縫裡還能看見乾涸的血跡。
贏舟沒有抬頭,但忍不住轉了一下手裡的筆。
監考老師一前一後站著。
主考在講台。
而班主任……在他身後。
……
……
“考試結束,請考生立即停筆……”
贏舟呆在座位上,一動不動,等監考老師收完試卷,才隨著人流,有序離開考場。
走出教室時,贏舟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
監考老師已經恢複了正常,哪裡還有班主任的影子。
但贏舟確信,那不是幻覺。
學校門外站著不少翹首以盼的家長。
荀玉個子高,又是衣服架子,像模特,在人群裡格外顯眼。
人潮洶湧而來,荀玉的手十分順其自然地搭在他的肩上:“走吧,魚我宰好了,回家就能做好。特地去菜市場挑的黃皮鯉魚。吃完再睡會午覺。”
贏舟的肩膀抬了抬,終究沒有拒絕這種程度的接觸。
他坐上車,剛係好安全帶,荀玉回頭,把副駕駛位上的袋子遞給了他:“買菜的時候順便買的。你拿去用吧。”
贏舟讀書的時候,是不怎麼玩手機的。
他上高中才買了台二手智能機,用了三年。如果不是昨天晚上發脾氣把屏幕摔了,大概還能再用三年。
贏舟思考片刻,終歸沒有再客氣,而是說了聲:“謝謝。”
他花了點時間,給手機開機,然後把舊手機的數據轉了過去。
贏舟登陸社交賬號,不出意料地多了許多條消息,班級群裡更是炸成一片。
-我在考場看見老班了……你們看見了嗎?
-我也是。他是我監控老師。我都快暈過去了。
-救命,我當時嚇的直接叫出了聲,但是周圍所有人都沒反應。
-是不是參加了高考的都會看見……要不然剩下我不考了,我複讀一年吧
-[大哭.JPG]
贏舟所在的班級,隻有三分之二的人報名了高考。剩下都是要留學的。
又因為之前的變故,很多人至今在接受心理輔導。實際參加高考的,可能不到二分之一。
贏舟蹙眉,繼續往下翻。
-我也考試了啊,但是我沒看到啊?
片刻後,林歆蕊發來的消息,讓班級群的氛圍降至冰點。
林歆蕊:我沒參加高考,但我也看見,班主任了。
林歆蕊:我爸媽都在國外,家裡隻有我和保姆阿姨。保姆阿姨說家裡來客人了,是我的老師……
林歆蕊:現在我在臥室,他在樓下客廳,一直沒走,保姆阿姨還叫我下樓吃飯。
林歆蕊:怎麼辦?
班主任老師姓趙,個子不高,是學校花錢從重點高中挖來的。
他奉行的衡水製度,在赫英中學有些水土不服。畢竟這裡的大多數學生,是不需要靠高考改變命運的。自然也吃不下那種信念感的苦。
趙老師在赫英教書五年,被聯名舉報了三次。慢慢地也就變得鹹魚了起來。
當時挖他過來時,就給了十五萬的安家費。每年還有各種補助,年終獎也挺豐厚。平均下來,一個月能有兩萬多。
在A市,這已經是不可多得的高薪。
趙老師的妻子也是教師,五年前,出了車禍,人救下來了,卻走不了路,更上不了班。
雖然赫英中學沒編製,不體麵,但掙錢不寒磣。班主任很需要現在這份工作。
等教到贏舟這屆時,班主任已經是個沒什麼脾氣的彌勒佛。和學生不算親近,還有些疏離的客氣。
但贏舟依然覺得,他是一個好人。因為他願意為了贏舟,去乾一些吃力不討好的事。比如找教務處協商,改一下領獎學金的賬號。比如找當地教育局,要貧困生補助名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