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燕群。”秦時解釋道,“剛好遇上鳥群遷徙了吧。”
秦時打開車門,示意荀玉上車:“過些天,還能看見海鷗和信天翁。這裡鳥可多了。懸崖邊上全是它們的蛋。海鳥的蛋沒雞蛋好吃。說什麼營養豐富……嗐,都是糊弄人的。野味的口感,哪比得上馴化了幾千年的家禽。我們農科院年年都在培育更好吃更經濟的品種呢。”
荀玉看著鳥群飛過,遮天蔽日,像是蝗蟲過境。
秦時道:“不過,這麼大的鳥群,還挺少見的。”
話音剛落,一隻黑色的海燕猛得撞到了車前窗的玻璃上。
幸好這裡的車玻璃都是防彈的,足夠堅硬。
鳥屍倒在前車蓋上,但玻璃上的裂紋都沒有一條,隻是留下一團帶著羽毛的血痕。
司機不太在意地用雨刷拂去。
荀玉的心裡有了些不太好的預感。
十幾分鐘後,鳥群散去,天空卻並沒有亮堂起來。
“啊,晚上到了。你錯過了冰川上的日落呢。”秦時說。
荀玉在車上坐立難安,一口氣給贏舟發了好幾條消息。然後想起在地下城,贏舟大概是收不到他發的這些短信的。
那裡的網絡都是封閉單線,隻能內部互聯,根本沒辦法直接聯係上外界。想和外界通訊,還要轉幾次手續。
這都是為了防止研究成果泄密。雖然世界上並沒有什麼密不透風的牆。
把研究所建在這種地方,其實大家還有一個心照不宣的打算。
如果哪個實驗小組的項目出事了,研究員控製不住被研究的詭異生物。剛好可以直接把整個實驗室連同詭異生物丟海裡,能把損失降到最小。
荀玉耐著性子和秦時客套了兩句,然後說自己要去找朋友,婉拒了對方說帶他逛逛的提議。
因為都到地下了,他居然還是聯係不上贏舟。
這有兩個可能,第一是贏舟沒看手機;第二是贏舟沒辦法看手機。
他退而求其次,聯係上謝東壁:“你知道贏舟住哪兒嗎?地址發給我一下,謝謝。我是荀玉。”
謝東壁還在實驗室,看見這條消息後微微搖了搖頭,心想荀玉的性格還是這麼急。
不過,他還是給了地址:“2單元7棟,605。”
荀玉搭上城市公交,一路來到了生活區。
在抵達公寓樓下的時候,荀玉意識到,下午的不祥預感預感成真了。
他聞到了一股很熟悉的惡心的氣味,帶著濃鬱的海腥味,倒也不算臭,但很鹹濕,或者說陰濕。
他的鼻子比普通人靈敏,能聞到正常人類聞不到的氣味。
荀玉的臉色微變。
他刷卡,來到公寓的六樓。順著門牌號一直找到了605。
海腥味越來越濃,到這裡幾乎刺鼻的讓荀玉覺得難以忍受。
但來到這裡。除了海腥味,還能聞到一種陌生的氣味。
怎麼說呢……像是工業香精兌出來的空氣清新劑,橙子味。類似某種劣質的車載香膏。
拚夕夕十六塊五能買一箱,一箱二十四盒。
荀玉隻在小時候坐過的黑車上聞到過一次。本來就暈車,聞了後更想吐了。
“贏舟?贏舟!你在家嗎?”
門被敲出了巨大的聲響。
沒有人回應。
荀玉沒有等謝東壁拿來備用鑰匙,而是直接用力撞開了門。
他胳膊上纏著的繃帶出現了星星點點的紅色。
贏舟就在房間裡。
他蜷縮在沙發上,手裡還握著沒有子彈的槍,一張臉是不正常的潮紅。
荀玉心頭一顫,衝上前,小心地叫了一聲:“贏舟?”
他叫不醒贏舟。
而且很顯然,不是什麼自然狀態的睡眠。
荀玉咬牙,背起贏舟,就往外衝。
他甚至連等電梯的時間都來不及,而是打開窗戶,直接從六樓跳了下去。
隔著衣服,荀玉能感覺到贏舟身上滾燙的熱氣。他心急如焚,幾乎跑出一道殘影。
公交車上,有研究員正在玩手機,眼前一晃,感覺餘光似乎瞥到了什麼大型犬。
但轉頭一看,什麼都沒有。隻好當成上班太累出現了幻覺。
荀玉直奔研究所五大組的實驗區。
中間,還用藍牙給秦時發了一條短信。
他的藍牙能直接和秦時對話,比聯係謝東壁方便。
他背著贏舟趕來的時候,研究所已經準備好了,派了人來接。
幾位研究員上前,七手八腳地接過贏舟,推著醫療床直奔實驗室。
荀玉說不清自己什麼心情,他什麼也沒想,隻是覺得手腳冰冷,還有些惶恐。
贏舟就躺在白色的床上。下麵鋪著藍色的布。
他雙眼緊閉,純色乾燥而蒼白,讓荀玉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記憶。
對贏舟死亡的恐懼。
這種恐懼讓他甚至沒有辦法思考,他頭重腳輕,光是維持著鎮定就耗費了所有精力。
在馬上要進入ICU的時候,荀玉被人攔下了。
一個女研究員遞來張職工卡:“抱歉,裡麵不能進。交給我們就好,這是我的證件。請在外麵等候。”
說完,也不看荀玉的表情,扭頭進了實驗室。
實驗室的ICU和醫院裡的不一樣,外麵是鐵牆,沒玻璃也沒監控給荀玉看。
荀玉盯著緊閉的這條鐵縫,開始發呆。
不知道過了多久,謝東壁同樣趕了過來。
他本來還在開會,收到通知後,直接開車趕了過來。
好在兩個大組的園區相隔並不遠。
謝東壁看著緊閉的門,又扭頭,看向門外的荀玉,語氣充滿疑惑:“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了?”
一直盯著門的荀玉身體一顫,猛地轉過了頭。
“發生了什麼?”
荀玉一把提起了謝東壁的衣領子,咆哮道:“我還想問你呢!來的時候還是好好的,不是讓研究所多看著嗎?為什麼還是會出事?”
他的獠牙呲起,一張狼臉一閃而過。眼眸轉為深紫色。
謝東壁抬起手,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鏡:“荀玉,你冷靜一下。”
“我怎麼冷靜!?”
謝東壁推開他,大吼道:“等贏舟死了你再發瘋行不行!”
他的眼鏡摔在地上,發出一聲金屬的顫音。
荀玉這才如夢初醒。他鬆開手,扭過頭:“抱歉。是我太激動了。我的問題,我的。”
謝東壁的嘴微微張開,本來想說些什麼,卻在看見荀玉的表情時,把所有的話都咽了回去。
荀玉用手擋住了臉,耳朵和脖子都憋的通紅,身體微微顫抖著,分明是在流淚。
他不想被人發現,但情緒卻迫切地需要一個宣泄口。過剩的眼淚從掌心位置滑落,滴在地上。
謝東壁心情複雜,他撿起地上的眼鏡框,重新戴回臉上,開口:“可以理解。沒事。”
鏡片碎掉了。
“贏舟不會有事的。這裡可是研究所。”他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