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舟知道謝東壁的意思,每個人手上都沾上了畸變人的血,現在留給他們的路隻剩下成功一條。
他把手伸進了口袋裡,搓了搓裡麵呆著的四毛。
四毛的身體很軟,還是溫熱的。手感很好,像是一個受氣包。
四毛輕輕發出一聲“唧”。
“讓他們停下吧,可以動手,不要虐殺。”贏舟說,“這裡還有幾十個人,是可以回到現代社會的。而且他們在現實中權力很大。還有,再這麼下去,這群人會變成畸變人的。以牙還牙固然很爽快。但你如果想控製夢之城,還是要建立起‘秩序’才對。”
城主也建立了一種秩序。
儘管這秩序以人類的眼光看,殘忍、惡心又詭異,但也起到了維持夢之城穩定的作用。
謝東壁一愣:“好。”
片刻後,廣播響起,大概是說不要讓仇恨蒙蔽雙眼,成為自己原本痛恨的人;呼籲人們收押這些畸變人,並且承諾,在夜晚來臨前,他們會對畸變人進行統一的審判。
下城區的管理者被清掃得七七八八,還活著的這批人,被押到了交通站的廣場上。
它們被捆在柱子下,惶惶不安,承受著居民們憤怒的眼神。
謝東壁安排人,拔了農田裡的蔬菜,又宰了農場養的豬,用食堂的鍋碗瓢盆,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飯。
其實酒店離交通站還更近一些。但謝東壁不打算啟用酒店。
因為酒店的床不夠四百多個人睡,而且,酒店的階級屬性,也是很明顯的。不同的價位有不同的房間。不患寡而患不均。沒必要多生事端。
做好的飯被人從食堂後廚推了出來,下城區的人們終於吃上了一頓熱乎飯。
謝東壁去食堂,做行動總結,並且維持秩序。
不管他的初衷是什麼,但這一舉動的確能收買人心,而且讓他隱約有了首領的意味。
也多虧鼠人現任首領並不熱衷權力,也從不覺得自己過去的付出有多辛苦,要不然氣氛大概沒這麼熱烈,會更加糾結。
贏舟沒去。第一,他還拿著上城區的戶口,不方便;第二,那就是贏舟的確對夢之城沒有歸屬感。
他沒有被同化,也不可能為了當管理者而留下。
他還要回去讀大學,荀玉元問心大概都等急了,愛麗絲的兔子還沒帶他找到媽媽。
贏舟沒有去吃飯,而是在辦公室看著監控,等著海因裡希的資料。
海因裡希和胡巴辦公室奮筆疾書。
他們來自“未來”,正在努力把一切可能有用的信息寫下,然後讓贏舟記下來,帶出去。
晚上10點,下城區的居民已經吃飽喝足。大家把交通站還沒來得運出的夢礦堆在了廣場上,在下城區的中央位置,燃起篝火。
贏舟推開門,走到陽台,看向不遠處的廣場。
人頭攢動,聲音嘈雜。但贏舟還是聽清了,謝東壁是在宣讀這些畸變人的罪行。罪不至死的可以網開一麵;但罪惡滔天的這批人,都被推進了火焰中。
它們被繩索捆住,行動不便。在烈火中的身體扭曲著想要逃離,卻隻能留下一陣陣慘叫。
贏舟喃喃了一句:“說起來,城主是完全不擔心下城區造反嗎,下麵一個暴力機構都沒有?”
跟著出來透風的胡巴回答道:“以前是有的。”
後來人變少,又或者是夢之城變小,總之,那些護衛隊不見了。
贏舟收回視線,語氣帶上了一些輕鬆:“還有兩個小時,就要運送超夢體去上城區了。這算最終決戰嗎?”
胡巴的表情卻很沉重:“我希望是。但我其實非常不安。”
他看著暫時關閉的交通站,眼神陷入了回憶:“很多年前,我也跟隨維克托去過上城區……後來結局,你也知道了。”
贏舟直言:“謝東壁不會成為維克多。”
底下的審判依然在繼續。
篝火越來越旺盛,像是什麼神聖的儀式。
“那他會成為下一個城主嗎?”胡巴問,“你知道的,影視劇裡很喜歡那樣寫,屠龍少年成為惡龍。”
語氣半開玩笑,半認真。
贏舟轉頭,看向他的眼睛:“他跟我說,占領夢之城是為了能生產出無儘的資源,供所有人使用,他想把這個詭域改造成末日的避難所。要殺死城主,就需要毀掉夢之城。這個毀掉不僅是物理意義上的,更是精神意義上的。他如果繼承原有的壓迫結構,那就殺不死城主。”
“如果他背離這個初衷,”贏舟沉思了片刻,“我會來結束這個錯誤。”
胡巴的唇顫了顫。
他上前一步,聲音壓得很低:“贏舟。夢之城的資源,並不是無儘的。所有資源的產生,都需要消耗夢礦。城主源源不斷地把人分到下城區,當然不隻是為了虐待人類。而是因為需要他們生產夢礦。絕望、痛苦、壓迫、死去靈魂……這些才是夢礦的原料。”
贏舟抿起了唇。
他看向了廣場上的人,火光照耀了他們意氣風發的臉。
“謝謝,我知道該怎麼做了。”贏舟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