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好的初衷,也會帶來更壞的結果。學不會舍棄的人,最後反而失去了一切。”
贏舟下意識地抬起手,罩在四毛身上,擋住了槐江的視線。
槐江倒也不生氣:“車要開了,要走嗎?”
周圍的燈在這一刻,全部熄滅。
贏舟愣了片刻,才想起來,夢之城沒有能源供給,算算礦石存量,剛好能讓城市運作到現在。
上城區的住民已經被解決,下城區得到了控製。隻剩城主所在的中城區還在負隅頑抗。按理說現在有沒有贏舟差彆都不大,但贏舟在短暫地思考後,還是搖了搖頭。
槐江倒也不生氣:“好吧,那期待我們可以下次再見。你的骰子還在我這呢。”
*
隨著燈光熄滅,夢之城的許多東西也在跟著消失。
最先消失的,是中城區的住民。
並不是所有人都是真人。
酒吧裡,DJ突然炸開,成為一個個光點粒子散開。
舞池裡扭動的白領驚呼了一聲:“這是什麼新的視覺特效嗎?”
然後他發現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的炸開,消失。他試圖抓住身邊的人,然而隻抓住了一堆空氣。
長的像秋蟬的小白領不明所以,在空蕩蕩的的舞台中央,發出了無助的鳴叫。
然後他終於想起了一件事。
他其實死了很多年……第一次死亡,是在去下城區的車上。他失去了自己的身體。
第一次死亡,是他攢夠了2000分,從下城區來到中城區……他進入戶政大廳,那些工作人員,麵無表情地洗掉了他的記憶,又編排了新的……從此後他就是中城區的原住民了,有新的父母、孩子。儘管身體上,他在排斥它們;但記憶卻告訴他,這就是他的家人。
他不記得自己的家鄉;也不記得自己答應過妻子和女兒,下班後要回家吃飯。
秋蟬感覺到了極端的痛苦。這種痛苦淹沒了一切。像是當頭一棒。早該忘記的記憶卷土重來,像是一把把帶毒的刀。
但一切都是徒勞。他逐漸分不清自己是誰,到底是夢之城裡的人,還是夢之城外的人。他也不想再分清楚那些東西了,真實隻會讓他感到痛苦,讓他想起自己錯過的人,和在夢之城裡一次次的輪回。
對,這是他第五次在中城區當人。
在中城區當人,壽終正寢,然後回下城區當狗。
靈魂是不會死的。
痛苦是可以反複咀嚼的。
秋蟬尖叫著扇動起翅膀,上躥下跳,在半空翻滾,想要抵擋這種痛苦。
可它抵抗不了,淹沒一切的絕望碾壓過它弱小的軀體,它用節肢刺穿了自己的心臟。
……終於,一切結束了。
跟著消失的,是超市裡的食材,水庫裡的水。
一切會被消耗的東西……都消失了。超市裡隻剩下了空蕩蕩的貨架。
顧天臨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看著城市的燈光由遠及近的熄滅。
女秘書慌慌張張地推開門:“城主!夢之城出事了?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東西都不見了?是因為那些劣種嗎?——城主!我們走吧!”
女秘書往前走了兩步,想來推動辦公室的椅子。
鮮少有人知道,城主的身體是動不了的。他就像是長在椅子上的一棵樹。所以,他很少離開辦公室。
但女秘書隻是往前走了兩步,也慢慢消散在空中。
城主發出了淒厲的笑聲:“可惜天黑的太快。想走已經晚了。”
接著消失的,是那些名貴的古董、裝飾。那些精致、冰冷的建築。堪稱奇跡的交通站。廣播台。街頭,路麵……
夢之城露出了原本的模樣。
一個巨大的、深紅色的蟻巢。
而這個蟻巢的起點,是從顧天臨敞開的後背開始的。
顧天臨很少動,並不是像秘書以為的那樣,癱瘓了。
而是他背著整個夢之城。蟻巢明明依靠他的身體建立,他是釘在蟻巢上的一隻螞蟻。人們卻覺得他是主人。
暗紅的岩石像是沾染血的骨骼,所有的一切都在上麵、靠著夢礦衍生。
好在,作為核心的夢之大廈依然存在。
顧天臨轉頭,看向了自己的收藏室。
那裡曾經有很多藏品,後來隻有一個藏品。剛運進來,巴拉啦的屍體。
白色的蠕蟲還沒來得及被分割,擠在一起。屍體凍的硬邦邦的。
它不該在的。可它為什麼存在?
顧天臨想到一個可能。但他很快打消了這個想法。
“……好惡心的蟲子。”他低垂著頭,“你不該已經結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