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問心沉默了片刻:“需要我幫你呼叫心理醫生嗎?”
“不需要。”
“那需要我留下嗎?”
贏舟不說話了。
沒有明確的拒絕,那大概是需要的。
元問心從書桌前起身,拉了個凳子,坐在了贏舟的病床旁。
贏舟完全背對著他。隻露出了一個白色的發旋。
“雖然我們沒有發現靳白羽的屍體,但我們在現場找到了它的進化源碎片,這證明靳白羽的傷勢非常嚴重,哪怕僥幸存活也未必能恢複。起碼很長一段
時間不用再擔心他會出現。”
“你的太歲異能,我和葉啟木溝通過。不會讓其他人知道的,葉啟木也不知道。以為是特殊的刺激手段……”
當然,葉啟木是否能猜到,那就不好說了。
但起碼現在,他和元問心的立場是一致的,並不想讓太多人知道。
太歲的能力充滿誘惑,並且有很強的成癮性。
他們都在害怕。害怕的不是太歲,而是被太歲引誘出來的鬼。這些鬼甚至可能披著人皮。
元問心完全是一種哄小孩的語氣,儘管他不知道贏舟是否需要:“你現在很安全。等四毛醒來,進化源到階段5,目前大部分詭異生物都傷不了你。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甚至可以暫時停職,去gapyear,去讀書,去戀愛,去養寵物,去認識更多的人。不要害怕。”
“不是害怕。”贏舟下意識地攥住了目前唯一能摸到的床單。
不是害怕,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他其實想過救下孔金枝的,帶去研究所,既然房東的詭域能讓她清醒,也許夢之城也可以。到時候問問謝東壁,這老東西重生來的,當年又做的相關研究,多少會有點辦法。
為什麼會在意那個意外撿到的小鬼?因為同情,覺得她可憐?還是因為自己短暫地承擔了撫養人的角色?
還是因為他在孔金枝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心結?一種代償,試圖對那個同樣弱小的自己的保護?
贏舟驟然坐了起來,長發順著肩膀滑落。
元問心猛地往後退了兩步,差點從木椅上摔下去,心慌又心虛,低下頭開始數地上的木紋磚。
“我隻是覺得,從大半年以前到現在,經曆的一切讓我感覺很……虛假?”贏舟低頭看向了自己的手,血液因為地心引力從手背上流了出來,倒流至導管中,“如果我不是太歲,你們會出現嗎?我會走上之前的老路嗎?就比如你,元問心,你是因為我是‘太歲’,或者說有太歲這個異能才會幫我的吧?其實我知道這個假設沒什麼意義,因為客觀的條件不是我能決定的……就像我依然覺醒了太歲這個能力。”
“我身邊一直在死人,剛認識的,有好感的,不喜歡的。你可能會突然暴斃,荀玉也會……周圍所有人都會,可能是出任務死了;可能是進化源失控死了;或者我死了。假設我還活著,要怎麼麵對我身邊的人一個個死去。假設死的是我,對於記得我的、還活著的人來說,是不是也是一種痛苦?”
贏舟很少一次性說這麼長的話。他看起來有些思考,但更多的是本能的傾訴,比起質問,更像是試圖說服自己。
他的目光茫然又無措,像是漂亮美麗的道具。
而這些問題,元問心恰好知道答案。
因為贏舟的思考,他曾經也有過。
他上輩子因為詭異複蘇,活了一百六十來歲。作為活躍在一線的工作人員來說,這個壽命簡直長得不可思議。
他的生活就是在不斷地告彆。
“死亡隻是結果。”元問心回答,“贏舟,過程一直都比結果重要。我們能做的就是不要絕望,而且相信一定會有明天。”
病房裡很安靜。
“我什麼都可以做嗎?”贏舟突然問。
元問心毫不猶豫地回答:“可以。”
贏舟說:“我想坐太空艙,去宇宙裡看一眼。”
他還記得夢裡那顆綠色的星球。又安靜,又絕望。
贏舟已經隱約猜到了那是什麼時候的世界,所以他迫切地想要去天上看一眼。
那是被太歲毀滅的世界。
盛開的花朵帶來一個持久的、不會醒來的夢境。
這種焦慮和恐懼,甚至沒辦法和其他人訴說。
因為隻有他看見了那個綠色的星球。
儘管覺得這個要求很是奇怪,但元問心還是聯係上了商業性質的空間站,並且沒有追問原因。
如果贏舟想說,他自己會說的。
贏舟好不容易向他提一次要求。
或許人家就是想當太空人呢。當年看果凍的廣告,誰不想上天看看呢?
折騰了半個月後,贏舟也真的登上了太空艙,帶著剛康複的四毛一起。因為詭異複蘇,他的身體很好。甚至都不需要過多的訓練。
贏舟在天上親眼看見了自己的母星,水藍色,和教科書上的圖片一模一樣。
現在的世界,是真實的。
贏舟終於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