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愚人把他送回了老家。
目的總不該是為了給許文玲掃墓……許文玲也不葬在這裡。
他憑著記憶往前走,很快,眼前出現了那座熟悉的磚瓦房。灰黑色牆壁上刷的標語還很新,“少生優生,幸福一生。”
濃濃的炊煙從煙囪裡飄向碧藍的天空,趴在地上的狗鼻子動了動,突然吠叫起來,但卻沒能看見從它麵前走過的贏舟。
贏舟十分小心眼地走過去,但走了幾步,又折回,一腳踢翻了它的狗碗。
這是他當年一直想乾、但沒來得及乾的事。
大土狗看見自己碗裡的剩菜剩飯翻了,頓時更憤怒了。
它“汪汪汪”了半天,可惜看不見罪魁禍首。隻能無能狂怒。
大門是開著的,這很正常。農村裡的門一向不怎麼關。贏舟走進了客廳,看見了牆上掛著的日曆,02年,十一月。
今年他六歲。
贏舟記得這一年。因為02年的12月,許文玲帶著他去了省城。當時,她全身上下的錢,隻夠一趟離開的車票。
沒買回來的票,他們都再也沒有回來。
“……送我回這個時間點乾什麼?”贏舟喃喃了一句。
點燃小醜丸,會來到愚人的世界;但這裡其實是小醜自己的精神世界,會出現小醜最想要的東西。
贏舟可不覺得,自己想要這段灰撲撲的、看不見未來的生活。
他繼續朝前,往廚房走去。
濃煙很嗆人,廚房裡傳來了小孩的咳嗽聲。
贏舟來到門邊,朝裡望去。
然後,他看見“自己”踩著小板凳,站在灶台前,正在往灶裡加著柴火。
營養不良,五六歲的小孩餓得麵黃肌瘦,但一雙手卻很粗糙,指甲縫黑黑的,臉上也是黑黑的。
贏舟愣住了。
一般來說,他是晚上七點左右,才會從村小學走回家。
那時候,家裡的飯都是許文玲做的。所以贏舟從小到大,都沒燒過飯和火。算是村裡小孩裡養的比較嬌的那一類。
麵前這個小孩顯然不是。身上的衣服不怎麼乾淨,褲子可能是撿的彆人的,偏大,褲腿挽了好多圈,像一個鼓鼓的甜甜圈。
小贏舟也在一片煙霧中看見了他。他的眼睛很大,黑白分明,還是村裡小孩裡難得一見的雙眼皮、高鼻梁;但在一張過於瘦削的小臉上,不太合適。像小猴子。
“你是誰?”小孩問他。
操著一口淳樸的家鄉口音,剛去城裡讀書的時候,贏舟沒
少因為這個被笑。
贏舟唇微動,居然不知道怎麼回答。
門外的院子裡突然傳來了中年婦女罵罵咧咧的聲音:“挨千刀的小雜種,我說家裡的狗怎麼叫起來了,還以為遭賊了,怎麼是你在燒灶?不是跟你說了要乾柴嗎?你想把房子點燃是不是?跟你那死鬼媽一樣沒用。”
一個身材健碩的婦女越過贏舟,徑直走進廚房。一隻手擰起了小贏舟的耳朵,把他從凳子上提了起來,一直拖到了門前的院壩上。
小孩疼的眼眶通紅,淚包在眼睛裡,要哭不哭的。
之前的煙霧太濃。贏舟這才發現,這個小孩身上有很多新舊不一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