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天因把他放在了海因裡希的書桌上。
他從下麵的櫃子裡拿出一雙靴子,單膝跪地,開始給他穿鞋。
因為剛踩過水,贏舟的腳冰冷,裴天因拿手捂了一會。等熱乎了,才把長靴套在他腳上,並且十分迅速地係上鞋帶。
裴天因的態度過於自然,以至於贏舟想開口製止,都覺得有些掃興。
裴天因起身道:“走吧。”
贏舟的腳重新踩到了地上:“四毛。”
裴天因側身,低頭望向他:“?”
贏舟身高一米八,這具身體也不知道有沒有175。
他踮起腳,隔著冷冰冰的防護麵罩,親了一下裴天因的側臉。
這個親吻並不帶情欲,但因為贏舟難得的主動,裴天因瞳孔地震,大腦都宕機了好幾秒。
他站在原地,忍不住裂開嘴傻笑。
而贏舟已經十分自然地朝前走去,仿佛剛才什麼也沒發生過。
研究所還沒有恢複供電,外麵依舊漆黑一片。隻有安全指示牌發出的一點微光。
走廊的排水係統癱瘓,地板上蓄著積水,走起路來會有聲音,像行走在什麼隧洞裡。
裴天因在前麵帶路。
他一邊走,一邊說:“門在一樓。順著指示牌,一直、走。路過中央花園。然後,刷卡、進電梯,離開、研、究所。”
贏舟問:“離開之後呢?”
裴天因思考片刻,回答:“我不清楚。但會從這裡,離開。找到,你的方向……不要被他,牽著,走。”
贏舟追問:“哪個他?葉啟枝?太歲?”
裴天因沒來得及回答,長廊裡的燈突然閃了幾下。
幾秒鐘後,“滴”的一聲長響,研究所恢複了供電。
前方傳來一陣歡呼聲,隨後是尖銳的咆哮:“來電了!實驗體呢?——快找到它!彆讓抑製劑失效了!”
贏舟穿著成套的防護服,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
裴天因不見了。
贏舟現在很孱弱,身上還被開了一刀,體力連普通人都不如。
說實話,在發現裴天因失蹤後,他其實有一瞬間的無措。
但他畢竟是贏舟。
贏舟抿起唇,繼續朝前走去。
走廊儘頭的拐角處,是一片平地。也許是裴天因說過的那個“中央花園”。
四周貼著LED屏幕,模擬出了藍天白雲的環境。但天花板上坍塌的大洞破壞了這份美感。
盤踞的樹根如同猙獰的觸手,從半空垂落,並且不斷往下流著水柱。
這也是整層樓被水淹沒的原由。
幾名穿著防護服的研究員站在樹邊,手裡捏著的手電筒都沒來得及關,不斷爭論著什麼。
贏舟儘量放鬆身體,顯示出一種自然的姿態。
研究員人群裡,有人抬起頭,掃了他一眼:“海因裡希?來的正好,快來看看!”
荷槍實彈的警衛員從他身後的另一條過道匆匆路過。
他們同樣小聲議論著——
“那個實驗體跑哪去了?”
“隻斷電了十幾分鐘,他不至於跑太遠才對。”
實驗體。
到底是做什麼實驗?
他腹腔裡那些植物根莖,很明顯是太歲的汙染。開膛破肚,顯然不是為了解剖。
那是為了什麼?
贏舟知道自己不能假裝路過,這很容易被盤問。
他回憶起海因裡希的模樣,手揣在口袋裡,吊兒郎當地走到人群中。
贏舟壓低了聲音:“你們怎麼修這麼久?主任讓我來看看。”
“實驗體從這裡逃跑了。他居然控製太歲,把隔離層打穿一個大洞。”名為金的研究員抱怨,“剛才又在停電,本來就不好檢查。”
控製“太歲”。
贏舟不覺得這個太歲指的是人。
他想起了上一個夢境。
如果不是裴天因燒死那些蟲子,島上那棵催生出來的大樹,現在又會在哪?
實驗體能控製太歲樹?為什麼?移植嗎?
贏舟壓下心底的猜測,輕輕撫摸著太歲的樹乾,語氣帶著幾分對蠢貨的不耐煩:“這很難嗎?金,你去C09室第7個保險櫃,拿我的工具箱。文周,你和路德去2樓,讓3組的副組長把他上次找我借的試驗品
拿過來。池田小姐,麻煩你和組長說一句,我半個小時後回去。”
“還愣著乾什麼?是想等太歲枯死嗎?”
C09是他剛剛路過看見的器械室門牌號。
贏舟來過研究所幾次,大概知道一些規則。
海因裡希的職級比在場這些人都高。而研究所又是一個很講究資曆的地方,巨無霸機構到後期都這樣。
這群人被訓斥後,更是不敢反駁。如同找到主心骨一樣,喏喏離開。
最後一個人也消失在了贏舟的視野範圍內。
贏舟深吸一口氣,扭頭開始朝著前方狂奔。
嚇死人了,幸好他平時沒少看謝東壁的論文;關鍵時刻能蹦出一兩個術語糊弄一下同行。
沒想到謝東壁死透了,骨灰都能再保佑他一次。
就在贏舟離開沒多久,牆邊的電梯門打開,真正的海因裡希從裡麵走了出來,說出了和贏舟一模一樣的話:“你們怎麼修這麼久?主任讓我來看……咦?人呢?”
……
……
贏舟氣喘籲籲地在外出電梯的門口停下。
他的體能很差,而且隨著時間流逝,贏舟能感覺到,他的全身正在走向木質化。
贏舟有一種強烈的預感,他必須要在成為植物人之前離開研究所。
否則他的靈魂可能真的會被固定在這些木質的結構裡。
電梯平時是有警衛員查崗的,但今天都去逮實驗體了。贏舟站在電梯口前,刷著海因裡希的卡,儘量讓自己顯得不那麼焦慮。
屏幕上的數字從7一直往下,來到了“1”。
金屬的大門朝著贏舟展開,順利得不可思議。
站在電梯門前的贏舟有些許的抗拒,可是,他沒時間了。
贏舟甚至感覺到身體裡的嫩芽頂住了他的眼球。
他深吸一口氣,走進電梯內,摁下數字7。
頂樓,也是研究所的出口。
贏舟看著數字從1往上跳躍,努力維持著鎮定。
身體不能往前傾,不能老是盯著顯示屏。不能抓衣服。
要平和,就像是一次最普通的外出調查。
電梯一路往上,在第四樓就開始降速。
它停在了6樓。
贏舟穿著防護服,瞳孔縮緊。在瞬間抽出了衣袖裡的美工刀,反手握在了手裡。壓在手腕下,藏起。
他看著金屬門在自己眼前緩緩展開。
然後,贏舟看見了一個他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的人。
謝東壁從門外走了進來,表情有些意外:“嗯?海因裡希。你也要去七樓?”
……
贏舟在電光石火間,想起了他下意識忽略掉的一些細節。
謝東壁和海因裡希在夢之城的時候並不認識。
諾亞方舟計劃開始在研究所覆滅後,那時候海因裡希已經身亡!
贏舟沒有回答,在電梯門合上
的瞬間,他毫不猶豫地撲向了麵前的謝東壁。
這一擊是偷襲,贏舟用儘全力,鋒利的美工刀毫不留情地劃開謝東壁的喉嚨,然後惡狠狠地捅了進去。
他學過殺人。
哪怕是麵對熟悉的臉,贏舟的眼神也沒有絲毫動容。
謝東壁被壓著往後滑去,他的手撐住背後的金屬門,在上麵劃出幾條淺淺的擦痕,跌坐在地上。
溫熱的血從傷口噴湧而出。贏舟隔著手套都感覺到了那股粘稠的濕熱。
贏舟厲聲質問:“你到底是誰?”
尾音的顫抖泄露了他的內心並不如表麵那樣平靜,或者說凶狠。
謝東壁張嘴,嘔出一大口鮮血。
他看向贏舟,突然笑了起來:“你希望我是誰?⒄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你又想恨著誰?”
“李洋?許文玲?維克多?愚人?……或者,靳白羽?”
謝東壁的聲音輕飄飄的,他的身體也隨著喊出的名字不停切換著模樣。
“還是葉啟枝?”
念出這個名字後,贏舟壓在身下的人,竟然真的像白麵那樣,戴上了那片金屬的麵具。
這個葉啟枝開口:“你以為殺了那個敵人,就能得到通向永恒幸福的鑰匙,從此再也不用經曆塵世的苦痛。但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男人緩緩摘下了臉上的麵具,變幻在這一刻定格。
贏舟看向那雙血紅的眼眸,手裡的刀在這一刻變得無力。他的眼神裡甚至有了虛弱和惶恐。
粘稠的血液正順著刀刃往下流,贏舟抬起手,想要堵住他脖子上流血不止的傷口。但一切隻是徒勞。
太歲甚至握緊了他握著刀的手腕,把刀刃又往裡捅了幾寸。
贏舟的身體在同樣的位置上,出現了同等的傷勢。
電梯到了,門向兩側推開。太歲的身體控製不住地往後倒去,外麵是一片白皚皚的雪。
他那麼蒼白,從皮膚到頭發,幾乎和雪融為一體。
又那麼刺眼,深紅的眼,唇角的血跡,脖子上翻滾著的傷口。濃豔到難以忽略。
太歲艱難地抬起手,摩擦著贏舟的臉頰:“我是你想要的答案嗎?贏舟。”
贏舟顫抖著,說不出話。
綠色的細枝從他被割開的喉嚨裡鑽了出來,像是寄生的菟絲子。
太歲臉上的笑意不斷加深,他低喃:“我們下個夢見。”
——太歲正看著你。
——他一直都看著你。
你是他最恨的世界裡最愛的人。!
七流向你推薦他的其他作品:
:,
:,
:,
:,
希望你也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