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元問心比現實裡看上去更成熟一點,大概三十來歲。
元問心有輕微的潔癖,明明誰都沒出門,在家裡還是一天能讓四毛拖三次地。
但現在,他臉上沾滿了血和泥灰,也沒有想過用水擦擦。衣服也穿到包漿。
當然,贏舟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
周圍人除了元問心,他竟然一個也不認識。
嗯,這個時間點,大概是在太歲和白麵合作之前。
“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醒來。”贏舟蜷縮在椅子上,思考著,“或者說,怎麼從輪回裡脫離……?總不能一直這麼下去吧。”
他已經感覺到一些頭痛了。
椅子不知道是從哪個廢墟撿來的,爛了個洞,露出底下的海綿。
整個會議室也很舊,像是在地洞裡,唯一的現代科技看起來居然是頭頂昏暗的燈泡。
他的背抵住了什麼硬東西,贏舟摸了一下,發現是一把狙擊槍。
萊恩是團隊裡的狙擊手。
贏舟的腦海裡還殘留著之前的記憶。
雪地裡,太歲握緊他的手腕,倒在地上,小刀貫穿他的喉嚨。他的臉上居然還帶著微笑。
暗紅的血溫熱,順著手掌的縫隙緩緩流出。
觸感很讓贏舟不適。
下一秒,贏舟就到了辦公室,被迫聽元問心開會,商量著如何殺死自己。
嘖。
這次行動,贏舟好像從元問心嘴裡聽說過。唯一一次針對太歲的狙殺行動,還失敗了。最後隻剩元問心活著。
元問心掃視了一圈,補充:“除此外,研究所的裴天因也會跟我們一起行動。大概明天上午到。沒有彆的異議就散會吧,今天好好休息。衛星通訊排隊使用,有什麼想對家裡人說的,趕緊交代。”
一個員工道:“早死完了,有什麼好交代的。”
他的語氣居然輕鬆又解脫。
是的,這場參加狙殺行動的職工,竟然全都無牽無掛。
他們的親人、朋友,都死於詭異複蘇。亦或者本來就是新曆出生的孤兒,被異能局的人救了下來。
贏舟舉起了手:“太歲能殺死嗎?我們的行動有意義嗎?不是無所謂的送死嗎?”
作為知道的答案的人,贏舟其實不那麼想參與。
不是害怕,隻是覺得這種犧牲不太值得。
他其實完全可以把周圍人當NPC看待,把現在所經曆的一切當做全息網遊。
可惜這裡太真實,連血都是熱的,贏舟沒辦法熟視無睹。
元問心的眉心一擰,隨後回答:“沒有什麼是殺不死的。太歲很少和阿努比斯分開,這是最好的機會。我們不能讓他的詭域繼續蔓延。太歲開花有很強的致幻性,如今,世界各地都發現了零星的太歲種子,不能讓它繼續這樣下去了。”
贏舟抱著槍,微微點了點頭,在心裡歎了口氣。
這次會議召開的地點,居然是在城市的地鐵隧道裡。
他在散會後跟著人流出門,外麵是長長的隧道。一路上都搭著大大小小的難民帳篷。
穿著異能局製服的職工得到了大多數人的尊敬,而元問心更是避難所裡說一不二的暴君。
“排隊領救濟糧,聽不懂人話?!”元問心推了推彆在短發上的護目鏡,手指向了遠處的幾個光頭,“停下,避難所還敢搶劫??吃不飽自己滾出去,**的,誰把這群垃圾放進來的!”
元問心的語氣很沒禮貌,一句話裡帶著幾個攻擊下三路的臟詞。
贏舟跟在他身後,感覺很是稀奇。
要知道元問心在他麵前可是標準的世家子。尤其是剛見麵的時候,那種上等人的氣場不止一次熏到過贏舟。
身高接近兩米的肌肉男,彎著腰賠笑:“元隊,你們怎麼來了?誒您誤會了,我們沒有敲詐,這這……”
元問心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滾、出、去。”
亂糟糟的營地安靜了一瞬。
光頭男咬牙,不是很甘心地帶著幾個小弟收拾起了帳篷。
贏舟穿過幾個同事,來到元問心身邊,道:“現在讓他們出去,會死吧。”
元問心嗤笑一聲:“關我屁事。”
隔了會,他冷著臉解釋:“萊恩,我知道你也生長在舊時代的幸運兒。但現在世道變了,暴力是為了鎮壓更大的暴力。異能局從一開始就做出了選擇,我們選擇的是多數人,而不是精英。這很困難,也很辛苦,但卻是異能局能在任何時刻接手地區管理的根本原因。”
元問心的聲音低沉,嘲諷又無力地笑了一下:“或許還是我太理想化了,我想讓世界朝我期待的方向發展……我知道,在同一時刻有無數人在世界上的某處死去。死在絕望、饑餓和暴力裡。我沒辦法無動於衷,哪怕隻是最小的改變,我也想嘗試一下。”
贏舟:“嗯。”
他想,自己是怨過元問心的;贏舟在他這裡體驗到了格外強烈的被拋棄感。
贏舟想過質問,但他知道質問不會改變任何結果。隻是讓兩人的關係更尷尬。
元問心不是那種會說好話哄他的,他也不需要這樣假情假意的安慰。
但贏舟在這一刻釋然了。
他看著元問心纏著繃帶的後腦勺,輕聲道:“你也辛苦了。”!